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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我向法国医生比手势OK。

  “这里是法国巴黎圣心国际医院,我们刚刚收治了您的病人黄维德。他现在出现内出血,医生刚刚打开他的腹腔,手术过程中。”

  电话另一边略有沉吟,不到半分钟,程家明说:“是,我已经打开病人黄维德的资料。我随时准备回答您的一切问题。”

  中法两国的医生通过网络进行对话,共同施治,我作交替传译。

  法国医生:“脏器流血,但目前不见创口。”

  程家明:“片段切除时,缝合处在中央静脉左侧。请检查。”

  法国医生:“此处伤口愈合完整,没有破裂。”

  “……”

  两位医生的话,好像军事口令,无论法语还是汉语,没有一个多余的字,我全力应付。

  我听见手术间里,助手向医生报告黄维德的血压和心跳。我此时也是心如擂鼓。

  法国医生:“内出血持续。”

  助手为病人患上新的血袋,继续输血。

  程家明那边没有回应。

  “程医生?”我说。

  “是,我在回忆。”他的声音非常冷静,片刻,“请检查左侧小叶,三周前,病人来我处体检,出现囊肿迹象,不过尚未确诊。”

  我翻译给法国医生。

  片刻后,他说:“左侧小叶有肿块,后部破裂,发现出血点,准备进行缝合,谢谢您,程博士。”

  我把法国人的话翻译给程家阳,自己觉得两位医生似乎已经解决了重大问题,我也舒了一口气,时间不长,话也不多,可是我好像耗尽精力,身上是一层汗。

  “我很荣幸能够帮忙。”程家明说,“替我问候黄维德先生。另外,黄先生患有糖尿病,术后补液请使用生理盐水。”

  我翻译给法国医生,他的助手记录。

  “谢谢您,程博士,情况已经控制住。”我说。

  “您的翻译非常出色。您是中国医生?”

  “谢谢您,我是职业翻译。”

  “您的声音好像听过。”程家明说。

  我愣了一下。

  “有可能,不过这个世界上相似的声音太多。

  “再见。”

  “再见。”

  程家阳

  我在另一个名字前打了叉,合上卷宗,交给跟我一起来的人事处的同事。

  他看看我:“怎么这个也不行?”

  “业务不过关。”

  “再这样选,连往欧洲派都没有人了。”

  “宁缺毋滥。”我站起来,走到窗边。

  这里是外语学院,又是一年初夏,负责新翻译培养的我来到这里为外交部遴选优秀本科毕业生。

  考中的学生将被分配到对口各司局及海外使领馆,最优秀者将会被留任高翻局,经过进一步的培养和锻炼,成为国内翻译界最顶尖的精英。

  “就到这吧。”我说,“你先回去,我去看看老师。”

  “不好吧。法语的一个没有?今年你们高翻局不要人了?”

  “谁说不要?我那个名额谁也不许占。”我看看他,“你忘了,我们派出去的那一个。”

  我去看系主任王教授,他迎我进来,问我:“家阳,怎么样?选了几名?”

  我摇摇头:“您这里有乔菲的消息了吗?”

  “我的还不如你多。”主任说,“她出了院,也没再与我们联系过,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返校,他们这一届马上都要毕业了。这孩子太任性。”

  “对,太任性。”

  我说。我完全同意。

  我是从比利时回国后知道了里昂火车站发生了爆炸案,大使馆传来确定的消息,乔菲在爆炸中负伤,这一天是4月17日,那一天,我在巴黎,而她,在电话里口口声声地告诉我在蒙彼利埃考试的乔菲,她也在巴黎。

  我头晕脑涨的买了机票,我要马上回去巴黎。

  开车在去机场的路上,却忽然觉得不着急了,也不心疼。

  我想起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魔鬼被封在坛子里,扔到海底,困境中他希望被解救出来,并许愿要给解救他的人以重谢,时间流逝,酬劳加重,由最初的些许珍宝变成永生变成全世界的宝藏,可是,仍然没有人来搭救他。几百年之后,渔夫最终把他打捞上来,魔鬼此时的报答,是要杀掉他。

  我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把快乐和痛苦交给这个女人,她什么都不对我说,而且经常失踪,编造理由;在我们分手之后,我无数次的努力要再见到她,我来学校,我追到她家,我去巴黎,都不得相见。

  是什么让她这样决绝的对我?

  不过她还在,是轻伤,上天助我。

  我当时车子拐了弯,回部里继续工作。

  我很笃定,乔菲,她得回来,她得见我,我不能输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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