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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我随后就去啊。”他立即就道,见她疑心,便矢口否认了刚才的话,“啊……”他笑笑,“你别误会。是我刚才没说明白。你先去打个前站,我不久就过去了。”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没说明白嘛。再说,我在这里还有不少产业没有收拾利索……”

  她坐在床沿上,想他这话几分真假。

  他站起身,拍拍她肩膀:“我去睡了。你把这些好好地收起来。”

  她愣在那里,都没起来要起身相送,半天才说:“我,我一个人先去?”

  他走到门口了,沉默了一会儿方回答道:“嗯,李伯芳与你一同去。”

  彩珠霎时羞愧无比,再无颜以对:原来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

  彩珠自此开始,直到上了火车,两宿没睡。一边收拾自己的随身行李,一边想着这一生跟显玚小王爷,跟这王府大院的纠葛遭遇。本意是要找找他负她的那些事情,暗示自己下定决心,一走了之。可念头里面却说总是他千般万般的好,宽容细心,慷慨大度。哭过几番,却知前事难返,他已作此安排,一切已是定局。

  两天后的清晨,一层薄薄秋雨之后,天空放晴,空气舒朗。王府的两辆黑色轿车载了王爷夫妇,李伯芳还有夫人的随身丫鬟荷香直奔火车站。

  下人们议论说夫人这次走,带的东西很少,只有皮箱两只,应该也就去一趟锦州。

  到了车站,南行至大连的火车已在站台上停着。李伯芳与丫鬟荷香去车厢安顿。王爷站在下面,彩珠背朝着他,不作一声。

  第一声汽笛响了。

  李伯芳下来对彩珠道:“夫人上车吧。”

  她这才回头匆匆看了王爷一眼。

  李伯芳双膝跪地长揖:“跟王爷道别了。”

  显玚再没跟李伯芳说话,只是斜了一眼,走过来,握着彩珠的一只手嘱咐道:“一个人在外面,我跟你说的,你可一一记得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再一次告诉她:除了自己,谁也不要相信。包括跪在身边的这个人。

  彩珠点头。

  显玚随即摆摆手:“走吧。走吧。”

  彩珠随同李伯芳上了火车,在自己的包厢里面坐定了,斗篷解下来,看见显玚仍站在站台上没有离开。他稍微仰着头,看着车厢里面的彩珠,眉毛微蹙,眼睛明亮。他的脸,是她熟悉的样子,仍是那年掀开盖头,看着她微微笑的俊朗好青年。彩珠在一瞬间泪如雨下,猛地站起来,打开窗户上的插子,用力往上抬,荷香与李伯芳都吓了一跳,趁车子没开,连忙帮她开窗子。

  打开了半扇,彩珠伸出头去,一边哭一边对显玚喊道:“王爷,王爷!”

  显玚连忙过来,伸手给她,两人握在一起。

  “我,我本是蒙古王爷的女儿,见过金银宝物,有过良田庄园。我,我不在乎那些的。您知不知道?!这些年,我好过一会儿,却闹腾你好久,不,不是为了别的,只因为,只因为,我心里有你。王爷你,你知不知道?!”

  显玚震动非常,红了眼睛,握着彩珠的手:“……知道。”

  “那我可信了你最后的话了!我就在那儿等你了!”火车的第二声汽笛响了,彩珠声嘶力竭,仿佛拿命来抗。

  他点点头。

  火车启动的声音淹没了他的回答。

  两人的手终于分开了。

  ……

  李伯芳的心里也有点乱。一方面离开了故土和多年侍奉的主子,前路一片迷茫,尚不知如何行事安顿,多少觉得有些没谱。另一方面却知道自己终于如出笼之鸟,所有才干可以净尽发挥,再不用做人管家,看人眼色行事,心里自然痛快,更何况,身边还有彩珠。

  在从大连出发的船上,他有时会端详沉默的彩珠,这女子这些年来生活不如意,烟酒麻将,昼夜颠倒也把她自己糟精够呛,可仍是美貌女郎一枚,美貌而且没什么主意。他心里想。欢喜与悲伤交替得快,现在好久不说话,也许过了上海,风暖水暖也就好了。

  他想,他一定要好好对她的。她是他多年的夙愿。

  更何况,小王爷从来出手阔绰,这样打发掉一个正牌的福晋,不知给她准备了多少丰厚的盘缠。

  李伯芳想得没错。实际上还没到上海,刚过了山东,彩珠就好了不少,看着甲板上起起落落的鸟和浪花里面翻腾的鱼就有了笑,跟他和荷香也多了些话儿,再不愣神发呆。有一日晚上,她打扮漂亮了又去喝酒打麻将。他就放了心,看,真的彩珠又回来了。

  船在上海停留半日,李伯芳建议下船就近逛逛,彩珠道,下面太乱,不愿意走动。她说伯芳我又馋酒了,你去帮我找瓶香槟好吗?

  李伯芳依言便去餐厅给彩珠买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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