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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明月一句话都没问,听他说明早上就走了,才抬头看看他。他们十来天都没说一句话了。心里面都别扭。明月记恨他出诡计陷害修治,自己苦苦求情,他又不肯出手相救。显玚记恨的就是她的苦苦求情。

  饭毕明月回了自己的屋子,显玚去了彩珠那里。看见她堂屋桌子上放着个半截座钟,蓝釉黄彩,十分鲜艳漂亮:“哎这个好看啊,新买的?”

  彩珠道:“英国货。从上海邮来的。王爷要喜欢,我让人搬你屋子里面去。”

  显玚笑起来:“我要是喜欢,就来你这里看呗。”

  彩珠点了支烟,递到显玚手上,笑盈盈地看着他。

  “最近手气好不好?这钟是赢来的?”

  “手气不好,输了不少。钟也是我花大钱买的。王爷怪我吗?”

  显玚微微一笑:“切,净瞎说,牌桌上面出出进进能有几个钱……”

  彩珠咯咯笑:“我弟弟前几天来信了,让我谢谢您关照他生意,之前介绍的汉口的朋友,帮他运货,船费都打折扣。”

  “我都忘了。他生意很好?”

  “嗯。最近要了老三,是个丫头。”

  “…你可要从天津卫捎点什么回来?”显玚问。

  “没什么想要的,什么都有啊。”

  “也好,想要什么就发电报。”

  “嗯。”

  “……我这次走的时间不短。只你们两个在家。明月要是惹你,或者做了什么招人烦的事儿,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不行就攒着,回来跟我说,我来收拾她。”显玚道。

  丫鬟端茶上采,彩珠正要呈给显玚,听了这话,手里一顿,心里登时明白了:难怪这么好,这么有心,吃了饭就来我这里说话聊天,柔言软语,看我的钟,问我的弟弟,绕来绕去,想说的不就是这句话吗?你不在,保护不了她,心里面担心。于是好言相劝,让我不要找她麻烦。

  彩珠把茶给显玚:“我不。”

  他抬头看她。

  “我啊,趁你不在,我要把她从这儿给赶出去。”

  他端着茶,愣住。

  彩珠却笑了:“王爷猜我敢不敢?”

  “夫人哪有什么不敢做的事儿,”显玚啜了一口茶,“只是从前啊,是我有事情对不住夫人,拿别人撒气,一来没什么用,二来把她怎么样,你心里也不见得能更舒服。”

  这个话题没有尽头。彩珠早就看得清楚明白了,自己心里有数,也没再争论,只等着他快点走。

  第二日早上,显玚一早起床,准备乘车出门。他在自己房里吃了早点,出去一看,明月那里还黑着灯。下人伺候他穿衣戴帽,又将随身行李搬到车子上,彩珠领人端了饺子过来,东北风俗“出门饺子回来面”,显玚图个彩头,又吃了一个,眼看要上车了,明月还没出来。彩珠告诉丫丫鬟:“去,叫明月姑娘出采跟王爷道别。”

  过了半天,明月才出来。头没梳,脸没洗,眼睛都没大睁开,身上穿着大衣,里面还是睡袍,拍拍嘴巴打了个小呵欠。显玚已经坐在车子里面了,向外看看她,冷冷笑笑:“姑娘还没醒哈?打扰你睡觉了。”

  “……”她就是看着他,不笑不怒也不愧疚。

  显玚拉上车窗帘,让司机上路。

  车子正发动,明月像是终于清醒了些,跟上去拍了拍车窗。

  他以为她至少能道个别,或说声平安,窗子摇下来,她说:“你还是不救他?”

  “你有病。躲开!”

  车子扬长而去。彩珠看着衣衫不整的明月发笑,然后带着丫鬟们走了。

  她站在院子里面发了一会儿呆,慢腾腾地回了自己房子,和衣躺在床上,一夜没睡,出去被冷风一激,现在更不困了,便睁着眼睛打量这间自己住了十来年的屋子:小时候的单人床,她被显玚收了之后换成了双人铜床,圆形的帷幔挂在上面,浅紫色的。铜床的一侧有一张圆脚小几,上面放着鲜花和电话。另一侧是个壁橱,里面有她四处搜罗来的玩意摆设,还有几张她跟显玚的合影,他们在照片上总不太亲密,小王爷这个人通常走到哪里都是很自在的,就是照相的时候不自在,离开她两丈远,笑也不会笑,身体略微向后,表情和姿态都有点僵硬。壁橱里面还有她爹爹留下的一件东西,当年他演杂耍的时候的红色空帆,上面绣着孙大圣,这帆子她曾带到日本去,后又跟着她回来了,显玚有一天抖开来看,看了一会儿,又把她给搂在怀里,这时候她知道,他是在心疼她的。

  她趴在枕头上,眼睛里面又酸又胀,心想自己刚才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心那么硬?这人要走那么远的路,她却连个平安都不肯说。

  §第四十四章

  南一的水痘倒是好了,可是添了毛病,她身上留了好几个红色指甲大的疤,而且见一点风儿就会发烧,原来健壮结实的一个姑娘变成了小弱弱,明月来看她,只见她穿着棉袄,带着毛线帽子,捂在被子里面喝姜汤。

  “我爸一直在找人帮忙东先生的事情。昨晚上告诉我,他被放出来了。”南一说。

  “谁帮的忙?”

  “那可不知道啊。”

  明月拄着下巴出神:“吉人自有天相。”她叹了一口气,“现在想起来还后怕,要是他不能脱身可怎么办?我,我,我这是欠了他一回啊。”

  “不是你欠他的,是我欠的。”南一说,“希望以后能有机会报答他。”

  “你跟那个……”明月看着她。

  南一垂下眼睛:“照理说,应该什么都跟你讲。但是这事儿啊,完事儿了,结束了。”她把汤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身子往下滑啊滑,缩在被子里面道,“我原来跟你讲过‘刘大胡子’的事情吗?”

  “谁啊?谁是‘刘大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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