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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你后悔,不应该救我?”

  “嗯。那我就不会认识你了。”

  “我就不会这么整天,整天部是怨衰衰的了。”

  他看着她,就那么忽然叹了一口气。

  南一道:“我,我要问你一句话。”

  §第三十四章

  “你已经有媳妇了?这是真的?”

  “谁告诉你的?”

  “送山货篮子来给我的姑娘。她说她是你媳妇,说我不要脸,说我抢人家老头子。”

  谭芳略沉吟:“你可看她头发了?是绾了髻,还是扎辫子?”

  南一怎么都想不起来,心烦意乱地说:“我怎么知道,我根本就没注意。”

  “她不是扎麻花辫子吗?她还是大姑娘呢,山里面专管通风报信的,怎么能是我媳妇呢……我说你还不乐意,你这不是没长眼睛是什么啊?”

  他话还没说完,南一一头扑进他怀里,脸贴在他胸前,手紧紧搂住。她觉得自己好冷啊,她觉得这个家伙可真暖和,她要把他死死抱住,双臂越绞越紧,勒得自己都喘不过来气了,南一闷声闷气地说:“我就知道她糊弄我呢。我,我跟你讲,那天,那天在戏院里面跟我在一起的日本人,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他是朋友的朋友。”

  谭芳的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我知道,我早就知道…”

  南一抱着他的手臂绞得更紧了,自己咳嗽了好几声。

  谭芳笑起来,在她头上说:“你看,咱们都爱撒谎,爱演戏。可有一句话是真的,她帮我带给你了没有?”

  南一寻思了半天,慢慢从他怀中抬起头来,迟疑着问:“哪一句话?”

  “以后你都不要再来见我了。想要什么就留个纸条在这饭馆子里面,没两天我就能让人给你捎过去,只是以后你别惦记我了,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我。自己的日子怎么好,怎么自在就怎么过,像今天这样大雪天里等半宿的傻事再别做了…”

  南一自己都不知道眼泪怎么突然就涌出来了,刚才的心满意足像开水锅上面的蒸气一样飞起来就不见了,她轻轻摇着他肩膀:“为什么?好好地,为什么啊?”

  谭芳一只手捧着她圆圆可爱的耳朵和肩膀,皱着眉头看她,好像有什么事情不明白一般:“姑娘,你是真傻还是怎么着?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着急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我杀人越货,谋财害命,我是土匪啊!”

  “教我两手,让我入伙吧。”南一飞快地说。

  “我出入深山老林。”

  “我也去!我不怕冷,不怕苦,我早就讨厌这里了。”

  “你爹娘怎么办?”

  “我还有姐呢。再说谁让他们没生儿子!”

  “你根本没有良心!”

  “我的良心早被你给偷走了!”

  南一仰着头,跟谭芳一句一句飞快激烈地辩驳争论。可是忽然,不知在哪一句话上,两人都闭了口,僵持住,他们发觉了这争论的荒唐不经,他们互相看看,难以置信:我什么时候认识眼前这个人了?我什幺时候成了眼下这个样子了?

  南一的手滑下来,垂着头半天无话,又累又很狈又没有办法,谭芳从旁边的椅子上拿过她的围巾,套在她脖子上,一圈一圈的缠上:“都什么时候了?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下半夜了。”

  “我送你回家吧?”

  “嗯。”

  “你帽子呢?”

  “不知道。”

  于是他把自己的帽子拿下来,扣在她头上,南一被貂毛的边儿遮住了眼睛,她向后扒了扒帽檐,嗅到他头发清新的气昧,她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南一狠狠地揉了一把眼睛,说话之前冒了个鼻涕泡:“我跟你说过事儿,你信不信都成。”

  “嗯。”

  “一共也没见几次面,可我心里是有你的。”

  土匪把她的手牵起来,满满地握在自己的掌心里,像有很多话要说,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讲出来,只是把她的手攥紧了,在寒冷的黑夜里,一步一步地把她送回家去。

  南一回家进门就被妈妈劈头盖脸地骂,肩膀上后背上挨了好几下子,还是固执地一声不吭。从来斯文开明的刘先生见小女儿下半夜才回家也急眼了,妻子动手他也没拦,只是追在后面质问:“你跟谁在一起?!这帽子是谁的?你怎么回事?南一,爸爸妈妈在问你话呢!”

  南一回了自己房间,啪地一下把房门关了,和衣躺在被窝里面,把那帽子扣在脸上,打算从此以后再也不醒过来。

  房门外面的刘先生和刘太太相互看看,心照不宣地发现了一直以来都忽略了地事情:这孩子大了,怎么说都该找一个好人家了。

  每年从腊月二十开始到正月十五,别人准备过节了,确是王府管内外事务的李伯芳和大赵最忙碌的时候,各地门人佃尸亲朋好友送来的礼物陆续运到,以爱新觉罗显玚的名义送出去的人情礼品也要按照等级高低,关系亲疏安排好,派送到。王府一年到头的消费签单也都一一送来,越晚到的数目越大,有的单子的款额实在太高,李伯芳签名的也不好使,要王爷签字才行。那是彩珠订的一辆德国车子,车子是年初订的,九月份做好,十月份到货,从上海上岸直接就运到山西她弟弟府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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