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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我得说,只要这个人愿意,他会让你觉得他的一颗心都是你的。

  我回来之后的日子过得又像从前一样风平浪静温柔浪漫了,像我最初跟了他的那些时候一样,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仍是每天跟我在一起,吃饭,做爱,睡觉,看电影和动画片,帮我改一改毕业论文,还有他仍然送给我那么多漂亮的礼物。

  我有一天在《国家地理》上看到突尼斯的照片,蓝色大海,白房屋,还有白金色的沙漠,我跟丹尼说,我想去这里,他说:“那是沙漠啊,那个国家非常炎热干燥,你知道吗?他们跟这里可不一样。都没有大叶片的植物。”

  “我想去看看,我没去过呢。”

  他笑起来:“可以,等我忙过这一段。”

  “你要记得啊。”

  “你放心。”

  四月份,天气稍稍转暖,丹尼给我定制的新帆船出船坞了。它有十四米长,双三角帆,纯白色的船身上用罗马字母写着我的名字,丹尼读出来仍然是:微微。这艘大船在晴天里的贝尔热湖上张开双帆,就像一只大天鹅一样,漂亮极了。

  “你可以在这里看书,”他让我看船舷上包着白骆驼皮的柔软座椅。

  “你可以在这里睡觉,”他打开船舱的门,让我看里面装修的奢侈华丽的内室。

  “你可以在这里上网玩游戏,”他把自己的电脑给我看,上面信号满格,画面清晰。

  “你还可以BBQ。”他甚至还准备了一个烤肉的圆盘。

  我抱着肩膀笑着说:“这真好,丹尼,不过你忽略了一个问题,我不会驾驶帆船啊,要是你不在,还是把他就停在港口好了。”

  “这个有什么担心的?”他说,“你过来。”

  我随他到船尾,看见两个巨大的白色螺旋桨,丹尼说:“双动力的帆船,驾驶它比开车容易,按一下电钮,掌握好方向盘,要知道贝尔热湖上可从来不会塞车的。当然,夫人也可以一边用船桨驱动,一边也把船帆张起来,那样很漂亮,而且看见的人都会好奇——怎么你的帆船会那么快……”

  我笑起来,上去抱一抱他。

  他捏着我的下巴说:“这样很好,微微,高兴一点。嗯?高兴一点。”

  事情发生在这艘船上。

  那天早上有雾,不过过了中午天气大好。丹尼海格带着我驾着新的帆船行驶到贝尔热湖中心钓鱼。早上漫天的雾气被阳光一缕一缕的揪结成了小块的云朵,沿着小猫牙山慢慢攀升,春天里回归的候鸟成群的掠过蓝色的湖面,优雅的低声鸣叫。

  我站在船舷上仰着头一点一点的看这景色。忽然想起我在这里最初见到丹尼的那一天。那是我随教授来香贝里实习,那是秋天,那是灰姑娘初见温柔慷慨的皇帝,风景与此时是何等的相似。两年半的时间,对于一座山,一面湖只不过是刹那瞬间,可是现在的我是另外的一个人了。

  我们在湖心停好,丹尼把船帆收拢,捆结实了,然后把我送给他的钓具拿出来。他身上穿着件驼色的毛衣和短裤,脸色被午后的阳光晒得红堂堂的,他说:“我给厨子放假了,钓上来你做吧。怎么样?辣一点的。”

  “嗯,好啊。”我说。

  “过来让我亲一下。”

  我坐在他旁边,膝盖上放着电脑,找找鳟鱼的做法,再看看国内的八卦。

  达米安在线上,从MSN上给我发了一个连接,我顺手打开,是一个英文新闻网站,窗口的标题是《法国摇滚乐手过量吸食毒品在纽约寓所不幸身亡》。

  那是雅尼克。

  他刚刚到了美国。他还没有成名呢。他连专辑都没有。他死了。

  几十个字的短新闻,我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

  曾经认识的一个大活人忽然死了,消息变成冰冷的毫无表情的文字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好像停了一下,再恢复,心如擂鼓。我觉得四肢都麻了。

  我机械性的向丹尼靠一靠,低声说:“丹尼。”

  他稍稍转过头,扫了一眼我的电脑屏幕,然后转过脸去,专注的盯着自己的钓竿,他什么都没有说。他带着太阳镜,我看不见他的眼睛,可是他的脸上的平静几近残酷,我甚至觉得他是满意的。

  那个时侯,我忽然想起雅尼克跟我说的话,他说:“我每天每顿的量都会固定,不会少,也绝不会过量。我觉得吸食这个过量而死的人都是笨蛋,太贪婪了,适当的享受就可以了,怎么连命都丢了?”仅仅几个月而已,他的毒瘾会疯狂到要了他的命吗?

  丹尼海格猛地收竿,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被他钓上来。他把它从勾上卸下来,“吧”的一下扔到桶里,换上新的鱼饵,手一扬,远远的甩出去。

  我看着那条无力挣扎的鳟鱼,却对丹尼海格说话,我说:“是不是你?”

  他说:“什么是不是我?”

  “是你派人杀了那个摇滚歌手?对不对?”

  他回头看看我,牵着嘴角,有点笑容:“我说不是,微微,你信不信?”

  我抓住他的胳膊,我要他看着我,我问他,声音几乎是战抖的:“你,你干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他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做?”

  “这个摇滚乐手,他不应该死吗?他在尼斯亲吻你,他不该死吗?他利用你甩了自己的同伴,然后跑到美国去,他不该死吗?而与此同时,你在医院里接收手术,流产掉这个混蛋的孩子,他不该死吗?”他把我的手从他的手臂上拨下去,他紧紧的看着我,“微微,可惜这个人他只有一条命,否则他应该至少死掉四回了。”

  原来他是知道的,他是知道我堕胎了的。

  可是他弄错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那跟雅尼克毫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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