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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她的演员作风马上又上来了,龌龊的心机想用笑容掩盖住,拿起果汁问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说到……您问我,这里的工作怎么样。”我停一停,看着她的脸,“夫人,您跟我,我们之间没那么多的话题,唯一的一个可能性就是丹尼海格,您肯定知道我现在跟着丹尼,所以您想要知道,劝说,或者警告些什么,大可以直来直去,我没想过回避。不过题外话说太多不行,那对我的听力来讲是个考验。”

  餐饮部派人来我们这边打扫了,微型吸尘器的声音,干洗剂的柠檬味道把这小块方寸弄乱,像个小战场。

  阳光一斜,苏菲的帽檐遮住了半张脸孔,有了那层掩护,她似乎也不想装腔作势了,她对我说:“我不仅知道你们现在是情人,我也知道但你现在在英国,没错吧?”

  “是的。”

  “他不是一个高调的人,但是我总是关注他的——哪个女人能不呢?他那么漂亮,温柔,风趣又慷慨,我说的对吧?”

  “然后呢?”我说。

  “他在英国耽了有多久了?”

  “自我来尼斯实习之后,大约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在伦敦开会。”我说。

  “小姐,”她还是笑了,“有什么会能开上一个多月呢?”

  “……”

  “你有给他打过电话吗?”她问。

  “我不愿意打搅他,丹尼每天打给我。”

  “不给丹尼打电话,那是个好习惯。学会跟他和平相处,一段关系就会维持得久一点。”苏菲说,“哦对了,你不会认为他住在酒店的吧?”她从手袋里面拿出一张卡片,从桌子上慢慢推到我这边,那上面是一串号码,“如果碰巧他的电话打不通,如果你有急事找他,打这个电话十有八九都会找到他的,这是伦敦的一间寓所,女主人跟你一样,跟我们所有人都一样,都是漂亮而且贪财的女人——虽然这么说对丹尼不太公平,他什么都好,不仅仅富有。”

  我看着那张卡片,身体向后靠一靠。我有一会儿没说话。

  直到她轻轻地笑出声来:“你是不是认为我在撒谎啊?”

  我把那张卡片推回去给她说:“夫人,丹尼的事情,我要问丹尼自己。这张卡片,这个号码,留给你自己去问候吧。你想要看我大惊失色还是怒气冲天,还是痛哭流涕?你也说了,丹尼富有的像个皇帝,一个皇帝做些什么都不过分。我如果没有这个准备,就不会跟着他了。

  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得纠正你,我跟丹尼海格,我自己开心,我自己值得,不是为了他的钱。——信不信,随便你。”

  苏菲听了我的话,看着我,像有些真的佩服:“我都要鼓掌了,齐小姐。年轻姑娘最不缺乏的就是勇气和理想。我但愿丹尼不负你。”

  那天晚上我自己去烈火酒吧,一个人坐了很久。雅尼克的乐队演奏了两首很柔软的曲子,我听啊听啊的,心里越发难过,几乎就要落下眼泪来。过了一会儿,他坐到我旁边,给自己要了一杯酒,我说:“今天怎么都是慢歌?”

  “你不喜欢吗?”他问。

  “哦,曲子很好听,你自己写的?”

  “不是,”他说,“原来的女朋友写的。我吸一支烟可以吗?”

  “可以的。”我说,“她不跟你们一起演出?”

  “她死了。”他说得无风无浪的。

  我一直拄着头跟他说话,听到这句坐直了身体:“真抱歉。不过那是怎么回事儿?”

  “她车祸之后锯掉了一条腿,变得非常暴躁,看了半年的心理医生。我们都以为她好了,结果有一天早上,她从教堂的钟楼顶跳下去了。”雅尼克的声音很平淡,像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可是他的眼睛渐渐盈满泪水。

  酒吧里面这一天人不多,没那么热闹,DJ在放老歌儿,舞池里面有几对情侣轻轻相拥。

  雅尼克喝了一口看看我:“说说你吧。”

  “我这人乏味的很,没什么可说的。”

  “你还是个学生吗?我看见是达米安带你来的。”

  “嗯,来尼斯实习,我念商科的。以后想要做生意当老板。”我说,“但是我现在做了一个买卖,只怕会亏了大本。”

  他笑起来:“祝你好运气。”

  “你也是。”

  说到这里,丹尼海格的电话打上来了。我看一看来电显示,把它给按掉了。那天晚上,他没有再打上来。我不是真的怄气矫情,想要博得他的关注,只是我非常不高兴,我不知道在那个时候,我能跟他说些什么。

  这样过了有两个多星期的时间,我跟丹尼海格都没有再通话。到了十月份,南海岸的旅游高峰稍稍过去,观光客渐少,我们的实习也接近了尾声。每天晚上,我为实习报告准备材料却迟迟不能动笔,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好几个同学也遭遇了这个问题,达米安提议我们一起去蒙特卡洛玩一圈,去那边的大赌场试一试手气。本来我觉得一堆烦恼的事情摆在眼前,但是换个念头想,它们不会因为我的纠结缠绵而有任何的进展,索性我就跟他们一起去了赌城。

  起先我只是玩那些特别简单的游戏,赢了几枚小钱。不过赌博这个东西要是开头输,那很容易收手,就怕你上来就赢,我那点好胜心被鼓动起来,玩得越来越大。一天下来,几个伙伴中我赢得最多。那天我们的旅馆钱都由我来埋单。

  第二天我打算上船试一试四人局21点,我先是看别人玩了半天,后来坐下来入局,依旧是大获全胜。我赢钱赢得也不奇怪,一来我是新手,新手的手气很旺,叫到的都是好牌;二来我说了,我有一张扑克脸,没什么表情,老手也很难在我的身上摸到什么便宜。那天我赢到最后,围观的人上来一层。我满载而归,决定自己留下来再玩一天。

  第三天是个星期一,我信心满满的上牌桌。打第一局的时候觉得自己能把整个摩纳哥小国赢下来,谁知道,运气的天平不知何时已经沉向了另一边,我越打越糟,越糟越打。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之前两天赢的钱都输了回去。

  我身上的现金不多,连一枚筹码都再也买不起,但是还有丹尼海格给我的瑞士银行的黑卡。在赌场吃免费的午餐的时候,我一边嚼着牛排一边想,我能刷卡,但是我不太想让他知道我来这里赌钱的事儿,我那念头转啊转啊,终于转到自己中指上那枚让玛侬艳羡万分的粉色的戒指上了,那是我六月份的时候淘到的好玩意儿。丹尼海格送我的东西不计其数,少了这一个,他也不会察觉,我把它从中指上拽下来。

  同一艘赌船上就有效率极高的当铺,里面从房契到汽车到ferragamo的皮鞋,什么都可以典当,那是一个又一个红了眼睛的赌徒的斑斑血泪史。我把那戒指扔在打着灰色领结的评估师的办公桌上:“看看这个,能值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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