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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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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弄不懂她在做什么。 可是忽然间她发作了,她几乎跳起来说:“狗屎,郑杰,你是什么东西?我的钱你也敢碰?你不照一照镜子,看一看你什么德行。你他妈来我这里跟我算账,你他妈是爷们不?你给我滚出去。你再在我这里多耽一秒钟,我立马报警。我跟宪兵唠一唠你帮人作假邀请函的事儿!” 我听得头皮直发麻,但是我立即出了自己的房间,我站在小多旁边跟人高马大的郑杰对峙。 他让小多一下子点中了要害,立即决定换线作战,他指着那南方男孩说:“刚才我就想说,你们这里怎么还有个男的啊?这他妈谁啊?” 该我说话了。 我这个人越是紧张的时候说话就越慢,我慢慢的对他说:“郑杰,这是我的朋友,你把你的‘他妈’收回去。” 小多上来推他:“你滚,你听见没有?你滚。” 他要是诚心不走,赖在这里,饶是我们两个女孩,也推不走这么一个大小伙子。可是他人已经败下阵来了,骂骂咧咧的离开。我跟小多像打了一场仗一样,坐在厨房的椅子上,半天没动。 那男孩找到了我们的水杯,然后给我们两个各自倒了一杯水。他问小多:“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啊?” “郑杰。郑州的郑,木字下面四个点的杰。”小多说。 然后他问我:“你呢?” “我是个不相关的人。”我说。 小多的手指插在头发里,眼泪快流出来了一样,困窘万分:“我对不起你们两个。” 我没有跟她说“没关系”。 有关系的。 我不能学习,也没有时间给自己做上一碗热乎乎的粉丝汤当晚饭,我现在饿着肚子要骑上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去家乐福打工了。 我怎么说“没关系”? 但是总好过她一个人扛所有的事情。中国的留学生最不团结,但是没有大团结,总得有点小的友爱。否则咱们怎么活下去? 我得走了。我带上挎包和头盔,扛着自行车下楼。我花两欧元买了一只热狗,坐在河边吃。五月底,里昂的初夏,山上的栗子树开粉白粉白的花,城里最多一种叫做“吉”的鸟儿,通身乌黑,嘴巴是鲜艳的桔红色,国内叫作“鹩哥”。它们不怕人,蹦蹦跳跳的来到我的面前,我剩一点面包,掰成碎屑喂它们。然后我戴上头盔,登上车子去上班。 这是一份在酒水柜台做盘点的工作。每周12.5小时,每小时12欧元,要做的事情就是定时清点货架上被买走的酒水,通知同事补货上架。 开始之前,洗澡的时候,我在盘算一件事情:暑假快到了,我之后要干什么呢?我不能只做这一份工作。我要是能找到一份餐厅的工来打最好,比较稳定,赚得也多一些。我省吃俭用了一个学年,现在仍然还差一大笔才够下学期的学费。我得加把劲才行。 洗了澡,换了衣服,罩上黄色的马甲。我对着镜子认真的把头发梳好,一缕一缕,发梢,发根,吹干了,梳顺了,我扎成麻花辫子,不留一丝在外面。辫梢用黑色的天鹅绒束好,然后搭在肩上。 我母亲的话我记住的不多,但是有一件事情,一直铭记。女孩子要好好的梳洗自己的头发。别人看你,未闻声,不处事,先看你的头发。那是你的教养,耐心和对自己的在意。 矿泉水柜台来了一个新产品。 一升装的“海格水”换了新的包装:细腰身沙钟形状的瓶子是雾白色的包装,仔细看,上面都是雪花和气泡的纹样;瓶身上有蓝色的文字,上半部是时装大师让保罗高蒂埃名字的缩写JPG,下半部是水的品牌“海格”。我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已经是爱不释手,同样是无色无味的矿泉水,包装一换,忽然变成艺术品。广告打得更厉害了:请一位时尚大师,赴你今晚的盛宴。 这款雅致靓丽的“海格水”卖到三欧元多,单价是“依云”,甚至“巴铎”的两倍多,可是买的人却趋之若鹜。那天晚上,三个小时之内,我们补了五次货。 第二天早上,教授讲“人类行为符号在商品包装上的体现”。分组讨论的时候, 我把这个例子拿出来讲,从网络上调来图片给同组的同学看。 他们眨眨眼睛,心里面有讶异,没有说出来。 我知道他们在惊讶什么,跟我同组的这三个人,二个男孩的爸爸一位是苏黎世的著名banker,另一位是有着英国爵位的摩洛哥人,一头羊毛卷的女孩的爸爸妈妈干些什么,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只不过她的爷爷曾经在八十年代主持编纂过法国的山林保护法。 他们各自家里都有人专门负责去商场采购生活必需品。他们去平民超市的机会恐怕比我逛香榭大道上名店的机会还要少。 “这算是什么行为符号?”一个男孩说。 “控制。”我说,“瓶子设计成这样,最方便人握取它。” “像女人的腰。”另一个男孩脱口而出。 羊毛卷女孩咯咯的笑起来。 “或者是时间。”我说。 羊毛卷忽然想起了什么,埋头在自己的古奇大挎兜里面翻了半天,终于掏出一份八卦杂志,翻到自己想要的那一页了,一手指着那个说“女人的腰”的男孩说:“我觉得他说得对。” 他们同学一年了,尚不知道彼此姓甚名谁。 她把那页杂志让我看:让保罗高蒂埃的身边是海格水的家族继承人丹尼海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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