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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香槟。

  给周小山的题目通常有几种。

  有的很简单方便,去某地,见某人,接收货物,转帐酬金,再将货物以一种隐秘而安全的方式运回,他从14岁开始,便经手这种最简单的交易。难度通常在交通路径的选择上,因为他手里的东西往往都是失窃的宝物,被悬赏通缉,要想运回,殊不容易。周小山的路,比任何人的都要凶险艰难。

  有的要稍微复杂一点,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策划潜伏,运筹转手,为的通常都是稀世的珍宝,将军以此与别的权贵交换自己需要的武器弹药。

  比如裘佳宁的A材料方程。

  买家通过正常的手段得不到,只得接洽查才将军,允诺数量巨大的军火,小山领命潜入北华大学,接近目标,待材料通过验收审核,确系有效,本该将方程一举夺回。可是所有任务的过程中,都会发生不期然的变故,比如王至理院士突然病倒,比如他遇到裘佳宁,每个峰回路转,他都要做出选择和应对。快不及快,便有意外,最后将一个不相关的秦斌绑回,用人质要挟——于他,这不是一次漂亮的任务,比不得之前从法国偷回狮虎兽的顺利安排。

  还有一些,目标的选定比较突然,经常是事情有变,或者是将军临时的决定,小山要以一种蛮横而快速的方式解决。他眼前水气缭绕的香槟冰桶,里面又传达什么信息和任务,还未可知。

  小山没动冰桶,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铃响三声,电话被接起来,却没人回答。

  “莫莉。”小山说。

  “……”

  “你的问题,我有答案。”

  “……”

  “我们再不相见,也可以。要么我再也不做,要么你现在收手,马上离开。”

  “……”

  “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成为掮客。”

  “……我不。我就要跟你一样。比你还好。”莫莉终于说话,声音略有嘶哑,“你等着,我会做好这件事情。我会做的比你漂亮。”

  然后电话被她按掉,一片盲音,那样刺耳。

  小山看向外面,黑夜中的海洋,潮水翻白浪,不停歇。灯塔发出明黄色的光,螺旋形,席卷天地。

  小山想起从查才城前出发那一天,去见将军。

  久未回来的莫莉竟然也在那里,见到他,不说话,一脸的倔强。

  之后他们要各自出发,小山去督麦城度假,莫莉领受了她身为掮客的第一个任务,去江外接收货物。

  他们一起出来,在将军官邸的门口,即将分开的时候,莫莉突然问小山:“怎么做,才能永远见不到你?”

  他没有说话。

  终于此时有了答案。

  没有休止的生涯,莫莉是后来者,应该更早的抽身而退。

  可她不干。

  他沉吟良久,拿过冰桶,拇指扣住外沿,其余四指在内侧用力,逆时针旋转三周,慢慢向上,双层结构的冰桶里外分离,小山在桶壁的夹层内拿出一张薄薄白纸,他将香槟酒打开,取少许酒液用冰块涂在白纸上,一张照片,跃然出现。

  周小山仔细观看。

  一分钟后,那照片隐去不见,还是张白纸,与别的毫无差异。

  佳宁自周小山房间回来一直没有睡着。穿了袍子去大堂想找安眠的药物,或者有一包烟也行,很久没有吸烟了,自己的最后一包烟被周小山扔了。

  没有安眠药。服务生说,女士睡不着的话,可以去三楼的服务区,那里有水烟,安眠的效果很好。

  佳宁束了束带子就要上楼的时候看见走廊里女士洗手间旁有穿黑衣服的男人哈欠连天。

  她认得的,吃完饭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小女孩的保镖。

  半夜里,她想必是又出了什么状况,难为了大人在这里等待。

  佳宁走过去,保姆从里面出来,摇摇头。一样的疲惫和无可奈何。

  小孩子依恋母亲的怀抱,或者心爱的玩具,或者聚得齐伙伴的游泳池,佳宁第一次见到流连洗手间不肯离开的小孩。他们的癖好也古怪的有趣。

  她要进去,保镖要阻拦,保姆却认得这位女士,求她再帮忙。

  佳宁进去,果然看到那个小孩子坐在之前的沙发上,一小团白白的脸蛋儿,漂亮却冷漠的表情。

  她蹲在她面前:“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觉?”

  “……”

  她看看小孩子,穿着白白的小睡衣,一双小脚露在外面。

  “你怎么不穿鞋子?”佳宁问道。

  她的小脚缩了缩。

  “小耗子出来搔你的脚,你会痒痒一夜。”她说着就伸出手去点点小女孩又软又嫩的脚心。

  她张口说:“我不怕。”

  佳宁站起来:“那好吧,你就自己在这里吧。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她作势要走,小女孩起立站在沙发上,用裙子把自己的脚挡住了。

  佳宁笑着凑到她的耳边说:“走吧,我抱着你走。你自己在这里,藏住了脚,它们还搔你的手心呢。”

  “……”

  “你知道吗?现在不好好睡觉,白天就会困,魔术师的表演你都看不完了。”

  她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佳宁真的要走了,小女孩伸出手来。

  她还是不太会抱小孩子,双手伸过去,夹着肩膀抱她过来。小姑娘的表情不太舒服,双臂还是环住佳宁的颈子。她只觉得奶香扑鼻。

  她说些不相关的事情要这个孩子听,要她愿意被她抱住,被她带离开这个洗手间。她没有问起她的父母,为什么要呢?一个出身富贵的小小女孩,被保镖和保姆陪伴,而不是她的爸爸妈妈,她怎么可能再去问“你的妈妈在哪里?”,她怎么可能再去碰她的伤口?

  她抱住她,想起父母离婚的时候,在少年班读书的自己翘了奥林匹克数学课去抽了两包香烟。

  怀里的这个,只是沉默而已,真的不算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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