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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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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亦扬洗漱完,去食堂吃饭,刚打了饭,找个四人的空桌子,刚坐下,余下三个位子也坐了人,是三位老教练,其中之一就是林霖的老师。他们都是东新城的老人,一坐下就万分严肃地呈包围态势,一点不给这位负责人面子。 林亦扬好整以暇地掰开个包子,吃着,等着这几位教练开口。 “小六,”范文匆的老师打了头阵,“你那些计划还是想简单了。你送人家去培训,万一人家一回来就跳去别家,或是单干了呢?” 林亦扬点头:“可以签一份制约合同,避免风险。” 辛教练忙问:“送去三十个,会不会太多了?” 东新城只有三个能进斯诺克世界排行榜,也已经算是最多的球社了。 林亦扬点点头。仿佛是赞同。 “说得对。”他说。 众人松口气。 “可真要事事计较,当年也就不会有东新城了,”他语气很谦虚,“您说对吗?” 当初东新城第一批出来的学生,没一个出名的。就连贺老也是在六十多岁才收到两个资质高的徒弟。林亦扬一句话扯到东新城起源,辛教练也不好往下再说。 “那说办比赛的事儿,”辛教练切到下一个话题,“我知道你像你老师,抱负很远大。但我觉得呢,咱还是先把自己家搞好。” 林亦扬喝了口白粥,再点点头。又仿佛是赞同。 “东新城永远是第一位的。”他表态。 众人看到了希望。 “但这件事,本身受益的就是我们自己。只要行业起来了,您日后不管在体育局,还是被人提起名字,都和现在完全不同。” 辛教练摇头:“我老了,倒不在乎这个。” 林亦扬一笑:“您不在乎,就想想咱们的孩子。” 他不等对方回答,又说:“先不说斯诺克,您看看女子九球排行榜上一眼看下来,中国姑娘占了大多数,多骄傲的成绩?可没人知道,也没人想知道,更没人在乎她们。” “我不想咱们的孩子以后出去,说是打台球的,都没人搭理,”他最后说:“我想看到的是,有朝一日他们踏上赛场,座无虚席,想他们夺了冠,万人欢呼。而现在呢?观众席上除了教练,根本没有几个观众。” 辛教练叹气:“可大家都知道,行业的瓶颈在于冷门,不是奥运项目,亚运会也没了。国家扶持力度肯定不够。” 林亦扬把剩下的包子吃完,沉吟半晌,照旧是说:“您说得对。” 老教练们都哭笑不得。 辛教练说:“小六啊,不用一开始都是对对对的,咱们说话都直接点儿。” 他低头,几口喝完粥:“1896年有奥运会,1988年兵乓球才入奥,每个项目都是一步步走出来的。各国的台球协会都在提申请,几大世界协会也一直在申请。面包总会有,”他将自己没开封的瓶装牛奶放到几个老教练当中,“牛奶也会有的。” 林亦扬离开,把餐盘放到回收处,在一众选手当中穿行而过,向着清晨的日光而去。 大家都在那愣神——这还是过去那个天天剃个小寸头,没事就和人打架挂彩,见谁都不搭理,狂到没边儿的混小子吗? 几个老教练说服不了林亦扬,仍觉忧心,以“探病”的名义,去了一趟江杨的医院。 江杨刚胳膊开过刀,用白布将打着石膏的右臂挂在脖子上,神色奇差。 他勉力倚靠在沙发角落里,气息不稳地说:“我这个小师弟是什么脾气,您很清楚。他要排名有排名,奖金比我都高,闲云野鹤一样,要不是用感情套住他,他是不会回来的。今天他能把私人奖金拿出来,给东新城分成,吃了多少亏大家该算得清楚,”江杨咳嗽了两声,“他当初不想管,我求他回来的。如今他肯管了,万事有我在后头。各位安心。” 江杨端着茶壶,要给老教练们倒茶:“来,我给您倒杯茶,消消气。” 他看上去恢复得“很不理想”,茶壶举得都费力,辛教练忙接了过去,自己倒上了。 大家听到江杨又悠悠地叹口气:“我这一身伤病,是真带不动了。” 说得是情真意切,无尽伤感。众人走时,他满目怅然,在那久久握着一杯茶,缄默不语…… 老教练们一合计,江杨带不动,贺老那四个徒弟也都一个个年纪大了,更没可能。而江杨那一辈最优秀的几个呢?和林亦扬跟亲兄弟一样。 也只有林亦扬了。 还能怎么办呢?这是贺老嫡亲的徒弟,东新城最正统的接班人。 一星期内,年轻一代的骨干们全用行动表了态,支持林亦扬。 东新城最赚钱的几个选手更是都把自己的球社提成,从原先两成提高到五成。包括如今东新城最赚钱的负责人—林亦扬。 这样一来,每年至少要多出一千多万,算是堵住了悠悠众口。 一个星期后。 江杨出院,被林亦扬接到了自己的球房里。 这是两人当初的交换条件,江杨帮他看着自己的场子,照顾这边,他好全心在东新城先打好基础。 江杨手术很成功,林亦扬一回来心情大好,恢复得也快。 现在的他除了胳膊掉在脖子上比较怂以外,举手投足还是那个能在赛场上算计人的老帅哥一枚,出去谈个恋爱把个妹不成问题。 那天纯粹是装个样子,示个弱。 林亦扬让孙尧煮了一壶咖啡送上来,两人坐在休息区的沙发里聊天。 “人老了都喜欢走稳棋,看你一开始给老教练们吓的。”江杨笑着说。 林亦扬没说话。 他最近这一星期,快把前半生没说够的话都说完了。 江杨抿了口咖啡,慢悠悠地品着,享受这得来不易的悠闲:“人家今天飞回来吧?” 林亦扬默认了。 “那还不去接?”江杨这纯粹是没话找话。 林亦扬一副“你以为我不会看表”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他走到球杆架的最右侧,拿起一根球杆,在手里颠了颠,想练练手。不想费力气码球,用球杆拨着球台上的一颗颗红球,让它们自由散开 最后摆了一颗黑球和白球。 “说句认真的,是个喜讯,”江杨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没点着,在手里玩着,笑吟吟地看着他,仿佛在卖关子一样地说得极慢,“今年的亚运会,有台球。” 原本准备击球的林亦扬,手停住,停了三四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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