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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看他和旁人握手,寒暄。

  追悼会很快开始,重要的来宾站满礼堂,小辈一些的没有立足之地,都在大厅外,楼梯上站着。江杨是今天追悼会的主持,他刚离开医院,气色很差。

  但作为一个带领东新城走过十几个年头的男人,就算马上要进手术室了,站在这儿,也能主持完全场。

  很寻常的追悼会流程,殷果第二次近距离面对林亦扬,是和家属握手,她跟着表哥,一个个握过家属的手,再到几个徒弟,站在家属末尾的就是林亦扬。全都在哭,除了这位最受宠的小徒弟,只有他是冷静的。

  所有来的人,一个个说着节哀,和每个家属、徒弟握手。

  殷果跟着队伍,到他面前。

  林亦扬对她伸出手,她握上去。他掌心粗糙的纹路,滑过她的手背,随即分开。

  握手结束后的人,都先后离开了礼堂。

  殷果的行李箱被表哥取下车。他带着箱子和她去停车场,殷果妈妈在等她。

  殷果总觉得,自己和林亦扬握手之后,他在目送自己。

  以至于她跟着孟晓东,走到停车场旁的花坛,见到妈妈了,还觉得身后有他一道沉默的目光。

  “飞了十几个小时,累不累?”妈妈在问他。

  孟晓东接了车钥匙,打开后备箱,把她的行李箱放到殷果妈妈车后。

  她笑笑:“早习惯了。”

  “先回家,”殷果妈妈说,“晓东你也一起过来,外婆在,想和你们俩吃饭。”

  “好,”孟晓东应着,“我开车跟着你们。”

  车钥匙递给殷果妈妈。

  她想留下,想单独见他,想和他能说上几句话。

  孟晓东已经转身,要去开车了。

  “妈……”殷果在妈妈上车前,突然说,“我晚点儿再回家,行吗?”

  孟晓东停住,殷果妈妈也停住。

  恰好有一辆轿车驶出停车场,经过时踩了刹车,和殷果妈妈告别。殷果妈妈笑着对车上上挥手,这才转而瞧她:“外婆也很想你,不先回家看看?”

  “晚上就回去。”

  孟晓东想替她说话,殷果妈妈已经先点了头:“去吧。”

  殷果露出了几天来最开心的笑容,她激动地说了句“谢谢妈”,立刻跑了。

  殷果妈妈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对孟晓东说:“晓东,你知道吗?今天来这里的人,十有八九都受过贺老恩惠。”

  包括她自己。所谓的恩惠,并不一定是物质。

  殷果妈妈大学毕业初入这行,考裁判资格,在赛场上经常会看到贺文丰老师的身影。那个年代,台球过于小众,她喜欢,想做裁判,家里没人理解,一级级裁判考试、考核,都是摸索着前进的。凡是有的职场内斗,在任何行业都有,当然裁判员也逃不开,无数次想放弃,就和经常到赛场看人比赛的贺老聊天。

  贺老平日严肃,但也很风趣,对她最常说的就是:人嘛,一天天过,挑每天最想做的,最高兴的事来做。别想太多,别想太远,看着当下,看看脚下最真实的路。

  贺老一直没学会用鼓动人心的“梦想”二字,那是属于新一代的词,经常拍着胸口说,就是那股子劲儿,想起来就激动,睡不着觉,想去做,浑身的血都是热的,沸腾的。

  林亦扬有多幸运,当年能师承贺文丰,少年的他感受不到全部,相信在今天见到这么多前辈从全国各地赶来吊唁前辈,不止是他,包括贺老的所有徒弟,东新城的所有人应该都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东新城与其说是一个球社,不如说是一个传承地,也许它日后会没落,也许更好,但都不影响它这个名字的地位。

  而林亦扬,就是它今后的领路人,这是贺老在去世前亲自定的。

  ***

  林亦扬的车不在停车场,而在礼堂后边的一个角落。

  他搬着一个纸箱子出来,里边是一些杂物,要带回东新城的。他把箱子扔到后备箱,上了车,副驾驶座那一侧的车门被打开,上车的是那个本该早离开的人。

  林亦扬本来在系安全带,一瞧见她的脸,停了几秒后,露出了这几日唯一一次的真实笑容:“不怕被人看见。”

  “我妈知道了,”殷果马上给他喂定心丸,“我哥替你扛了一刀。说是他撮合的,撮合我们。有我哥在,没事的。”

  林亦扬偏头看她,她斜靠在座椅上也看他。

  她主动握住林亦扬在方向盘上的右手,林亦扬反握住她的,指腹在她手背上划了划。

  “你准备去哪?刚刚”她主动问他。

  “回东新城。”

  “那就去东新城吧,”她说,“我陪你回去。”

  她还从没去过那里。

  北城俱乐部是后来孟晓东重新选址开的,就是因为嫌弃先前的地方不中心,不方便。而东新城从建立之初到今天,地址就没有变过,还没有林亦扬租的球房位置好,但胜在大。

  主楼的面积大,一共上下三层。

  殷果下了车,被林亦扬带到大门外,看到“东新城台球社”的牌匾,经不住去观察四周。

  大院的红围墙和铁门,拦出了一块独有的地方,这边是主楼,那边是一层的二层小楼。小楼后边有一块空地专门停汽车。

  今天俱乐部的全体人员都去了追悼会,回来的人少,加上林亦扬的那辆车,不过三辆。

  林亦扬因为看到殷果,消沉的情绪有了一点好转,再加上今天全部事情都处理完,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比前两天好了不少。但心头的乌云尚未散尽,依旧话少。

  殷果也不想在今天和他多聊什么,只想陪着他。

  一楼有一群小孩在练球,年纪很小,都不到十岁的样子。

  她跟着林亦扬走上楼梯,迎面下来的是承妍和几个东新城的年轻女选手,这次全美公开赛和世锦赛都没有承妍,两人这还是在当年纽约一见后……第二次打照面。

  她看到殷果也很意外,在追悼会上人太多,根本没留意到彼此。

  “六哥。”承妍在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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