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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在这边大多是球友,没什么女性朋友,身边称得上最熟悉的也是吴魏。

  那晚,他心情烦躁,冒着暴风雪也想去找个地方喝酒。

  叫了吴魏,两人到Red Fish去。就在要进门前,他隔着玻璃窗看到这样一个女孩,黑发,黑眼,个子小小,围着围巾,在玻璃内打电话。玻璃上都是水汽,看不清眼睛的颜色,他忽然对一个陌生人有了点好奇心,猜测她是亚洲人?还是华人?

  在心情最低谷,全城交通瘫痪,公司停工,学校停课的暴雪天里,在一家最常去的酒吧,遇到了一个陌生的,让人心动的,同一国籍,同一血统的女孩子。

  真是暴雪里唯一的慰籍。

  想认识她,一切从这个念头开始。

  想把她安全送到旅店,继而有了这个想法。

  明明是想去喝个通宵的,却和吴魏说有急事要走,让吴魏去问问那个弟弟,要不要“顺路”送他们……

  那几天,是他心情的最低谷。

  有故友来纽约,他不想碰面,接连几日泡在酒吧和球房,定了回华盛顿的火车票,想尽快走,避开这些老朋友。

  就在他去火车站的路途中,她发来好友申请。

  在火车上,她再发来转账申请。

  一直到今晚,顺理成章认识了真正的彼此,之后呢?

  林亦扬,之后呢?

  他问自己。

  又有人进了洗衣房,打断他的沉思。

  半夜三更的,洗衣服的人倒是不断。

  林亦扬不想等了,他提着空纸袋上楼,扔给吴魏五个硬币,让他算好时间,下去烘干衣服,再给自己取上来。

  他抱出一床棉被,倒在沙发上,和衣而眠。

  再醒来,是清晨。

  两姐妹在搬家,吴魏在床上翻了个身,蒙头继续睡,他也没起来告别,翻身朝里,接着补觉。外头从吵闹变得清净,到后来,是深眠听不到了,还是人家搬完了,他也不清楚。

  十一点多,他被手机闹钟震醒。

  坐起身,两手捂住脸,清醒了足足一分钟,听到外头又有笑声。

  前天发烧刚退,昨天又赶火车回来,一整天到深夜都没停下过,睡前不觉疲累,现在,疲劳感全涌上来。他搓了搓脸,额头短发乱乱地,用手胡了两下,找到拖鞋,穿上。

  运动外衣穿了一整夜,热,不舒服。

  他脱掉外套,扔到床上,起身去,打开了卧室的门。

  想找水喝。

  世界在一刹那,全安静了。

  客厅里,沙发上坐着三男两女,很年轻,看上去大的十七八岁,有两个估计十三四岁的样子。厨房的吧台后,倚在冰箱旁的是吴魏,他对面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

  众人听到门被打开,齐齐看向那个房门口。

  林亦扬在大冬天穿着白色短袖,黑运动长裤,刚睡醒的姿态,扶着门把手,倚着门边沿,短袖上还有睡出来的褶子。黑眼睛里都是困意,没睡醒,视线不太能聚焦,右脸还有枕头压出来的一道痕迹,很醒目,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疤。

  他先看到的是沙发上一排小朋友……眉头蹙起来。

  吴魏那小子在搞什么?没钱花了,要收徒弟?

  真人好高啊,小师叔。沙发上的男孩们想。

  真人好帅啊,小师叔。沙发上的女孩们想。

  这就是只在球社的几个长辈嘴里听说过的——老师的六师弟。也是老师最小的一个师弟,和他们的老师一样,十二岁拿下少年组冠军,十三岁开始在职业组征战,和老师一起,分别拿下了那年比赛的冠军和亚军。

  在球社里,每个人提起他,都是不一样的称呼,小扬爷,顿挫,六哥,六叔,老六。

  而大家都知道,提起的就是他——林亦扬。

  他看到这些陌生人,第一反应是皱眉,不喜欢这么热闹。

  再看到那个三十岁的男人——沙发上那些孩子的老师江洋,目光停顿了几秒。

  “听说上星期他们过来,没碰上你,”江洋穿着衬衫和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白色细边框的眼镜,“还以为你这次又要跑了。”

  林亦扬张口,要说话,觉得嗓子发干。

  他趿拉着拖鞋,从房间门口走到了吧台那里,打开冰箱,找水,没有,直接找到了一瓶冰镇啤酒,打开,喝了口。

  润了喉,他手肘撑着吧台,看向江洋,声音哑哑地问:“来比赛的?”

  “对,主要是带他们来的,都是少年组比赛,”江洋指沙发上的几个,“全是我徒弟。”

  “小师叔好。”大家此起彼伏地叫,毕恭毕敬。

  林亦扬随便地挥挥手,纠正他们:“我早退球社了,这里没什么小师叔。觉得我年轻,叫句六哥,觉得我老,叫句六叔。”

  江洋嗤笑了声:“他们叫你六哥,你叫我什么?”

  林亦扬一笑,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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