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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下:何用待从头 第七章 相近的纬度(2)

  季成阳一言不发,将暖暖的父亲送到电梯口。纪忆就站在病房门口等他回来,刚才听到那段话的一瞬,她有些发傻,但很快就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原因。

  她倒背着手,两手无意识地互相攥住彼此。

  然后就在空无一人的楼层里,来去慢慢踱步,等着季成阳。

  远处服务台的护士在低声闲聊着,很远,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过了会儿,季成阳就从走廊转角处走回来,她竟然才注意到,他穿着病号服,这里空调开得很低,他就将黑色的外衣披在身上,盛夏天里,穿得倒像初秋模样。

  曾经的季成阳,身体多好,就算是在北国的冬天的也不会穿得臃肿。

  刚才上楼的时候,她还特意留意,想知道这里是什么病区的病房,但他住的地方比较特殊,看不出什么究竟。

  “怎么不进去等我?”恍惚着,他就走到了面前。

  ……她也不知道,就是习惯了,站在一个固定的地方等他。

  季成阳推开门,他有随手关灯的习惯,哪怕是离开很短的时间,也在走得时候随手关了病房的灯:“怕黑,没找到开关?”他随口问着,摸到开关。

  一室明亮。

  “没有,又不是小时候……没那么怕黑了。”

  季成阳笑:“你在我这里,一直都很小。”

  “都快二十四了。”她跟着走入。

  “噢,是吗,我已经三十二岁了。”

  桌上还放着几个白色的饭盒,是医院准备的饭菜,盒盖都打开来,看起来像是吃过了,可也没少多少。她略微看了眼,想到在南京时,他就吃得很少的样子,食欲很不好。季成阳随手将盒盖都盖上了,收拾到一处,纪忆想帮忙,他没让她动手。

  就像以前住在他家里,他也从不让她插手家务。“事情又不多,不用两个人做。”当时的季成阳如是说,虽然做饭不算特别美味,衣服也全依赖洗衣机,收拾房间也马马虎虎,只有收拾书房和藏书室的时候才会认真些……但这些都不会交待给她做。

  她跑到洗手间,拿起架子上的深蓝色毛巾。

  开了热水,揉搓两下后,迅速拧干。

  等转身,季成阳已经靠在门边,看她。

  是那种,不想太想说话,就想安静看她一会儿的神情。

  鼻端闻到的是淡淡的香气,倒不是像在医院,而像是那种家居式的小酒店房间。她走近他,靠近她最熟悉的他的气场里,只是味道变了一些。

  戒烟很久了吧?

  她轻攥住他的几根手指,抬起来,去给他擦手。

  她是故意的,沿着他的手腕擦上去,季成阳垂眼看着她的手攥着的毛巾,显得手特别白和小,就这么一点点擦上去,撩起衣袖。触目惊心的几道伤口,只剩下淡淡的白色痕迹,可是显得很深。原来他皮肤多好,她见过他从浴室走出来,身上是刚才擦干热水后最饱满柔软的质感和光泽。

  为什么要这样……

  眼泪涌出来,她努力眨眼,没压下去,反倒都流了出来。

  不敢抬头,就这么握着他的手指,肩膀微微抖着,哭出来。

  他能看到的只有她柔软的短发,还有露出的小小耳垂。很小,形状很漂亮,可照老一辈人的说法,耳垂越是轻薄小巧的人越是没有福气,命运多舛。他发现,她和自己的面相有些地方很相似,比如眼角的那颗泪痦。

  可他一辈子都没流过眼泪,好像都双倍落在了她的身上。

  季成阳将衣袖拉下来,伸手去扶住她的脸,手心忽然就湿了。

  真的哭了。

  “男人又不怕这些,”他拨开她的头发,吻住那个小耳垂,“就是难看些。”

  根本就不是难看的问题……

  她觉得耳朵有些热的发烫,被他含住,轻轻在牙齿间折磨着,不禁想躲,没躲开,他的唇沿着耳垂到脖子一侧,还有连衣裙领口下的小小锁骨上。起初有些激烈,后来慢慢就停下来,她眼睛还是红得,轻喘着气,咬着嘴唇看他。

  季成阳忽然笑出来,将额头抵住她的。

  “你还有多少伤?”

  “还有多少?”季成阳陷入短暂的沉默,他没想过要欺骗或是隐瞒,只是想挑个合适的时机讲出来,是什么让她忽然想要如此探究事情的真相?他甚至最怕的就是刚才暖暖父亲说的那段话,刺激了她。纪忆看着他的眼睛,看不到漆黑眼眸后的任何情绪波动,更慌了:“你一定要告诉我实话,不能骗我……”

  “我切除过部分肝脏,腿重复骨折过,所以免疫力比一般人低,也不能多做运动,”他将无可避免的身体所遭遇的创伤,尽量用最简短的话,告诉她,“所以……我以后就是再工作,也只能坐办公室。”

  她感觉自己的胸口和腿,都有真实的剧痛感。

  像是瞬间亲历了他所遭受的。

  他曾短暂失明过,曾过脑手术。那时她以为,没有比这些更可怕的事了,可是生活再一次向她证明,真的是老天在嫉妒他。

  眼泪再也止不住。

  她甚至哭得,有些发昏,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恍惚就听见,季成阳的声音压到很低,甚至语气苛责而严肃:“不许哭了,西西。”他的嗓子都有些哑,她一哭,他就会心疼。

  在他年轻的时候,心里就有个小女孩,总喜欢哭,可哭得从来不让人讨厌。开始觉得她娇气,后来知道了很多事,就理解她要有个发泄的出口。

  可他不想看她为自己哭。

  事与愿违的,她的很多眼泪都是为了自己流的。

  纪忆哭得止不住,她甚至想,那天晚上他是怎么坚持才能彻夜站在自己家外等着,还有在南京,他也一直在等着自己。虽然只有一个星期的徘徊期,可她恨极了,恨极自己的犹豫。真是越想越哭,越哭越想。

  季成阳将她搂在怀里,无论是冷声制止,还是温声安抚都毫无作用。

  最后就连他在这几年结识的好友,那位曾经为他切除肝脏的主治医生推开房门,看到这一幕都有些怔愣,脚步停住,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

  季成阳听见门的声响,回头。

  主治医生用口型问:纪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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