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墨宝非宝 > 十二年,故人戏 | 上页 下页 |
一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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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巧有车北上,”他说,“运气好。” “那,你替我和向六妹告别。” “好。” 静悄悄的,没人先挂电话。“你忙去吧。”她不得不催促。 小护士在,她也不好说别的。 电话线路里的杂音,伴着他的一声笑,传到耳边。 “我也要忙去了,”她轻声说,“这是值班室的电话,不好一直占着线路。” “好。” 傅侗文挂断电话,身旁的万安已经给六小姐整理好皮箱子。 六小姐为掩人耳目,换回婢女的衣裳,由下人们拿走皮箱后,跟傅侗文上了他的轿车。到车站,是日落西斜,残阳如血。 因为要运送金条,翰二爷包了两节火车去南京。他今天早晨酒刚醒,忙活一日下来,人憔悴得不行。他摘了眼镜,对傅侗文抱怨:“昨夜里不该喝多,头疼得紧。” 他嘱人把六小姐行李搬到车厢里:“你们兄妹俩再说两句。” 闲杂人等避开,留傅家两兄妹在站台上告别。 “三哥也没什么多余的嘱咐,你大了,要学会照顾自己。” 六小姐心中像装着事情,犹犹豫豫的。 “有什么要说的?”傅侗文看出她是满腹的话。 “是有一件事,”六小姐在犹豫,要不要讲,“我这两天见到三哥都想说,可又怕不是真的,怕影响你们那一房的关系。” “如果有事,你只管说,三哥自会去求证真假。” “我母亲病逝前说,”她抬眼,看他,“我哥哥当初被人绑走……就是大哥做的。” 能被六小姐直接称为“哥哥”的人,只有早已离世的傅侗汌。 傅侗文顿住了,停了好一会也没下文。 六小姐一鼓作气地说:“哥哥自尽后,有几年父亲很宠爱我母亲,也是在那段日子母亲在发现了这件事,但苦于找不到线索,也无人可说。后来她病重,想在临死前向父亲问个明白,”六小姐声音微微颤抖着,“她说父亲当时很是震怒,却也在心虚,父亲说那是意外,他让我母亲不要为一个死了的儿子,害了还活着的人。母亲说,她和父亲做了三十年夫妻,不会看错,也不会听错,父亲是已经承认了。” 六小姐哽着声:“三哥,我不是要你为我们这一房讨什么公道。母亲和哥哥早不在了,公道讨回来能有什么用?我是想要你能提防大哥,不要像我哥哥那样枉死。” 在外人眼里,傅侗文和傅家大爷终究是一母所生,打断骨头连着筋,不会真的反目成仇。傅清和犹豫到此时,也是顾虑这一点。可她更怕傅大爷没人性,会害了傅侗文,还是在临行前,把母亲的遗言说了出来。 “侗文,要走了。”翰二爷在车窗里说。 六小姐看他不说话,难以安心。 “三哥听到了。”傅侗文说。 六小姐两手握他的右手,泪眼模糊,舍不得上车。乱世离别,每一次都可能是永别。 “去吧。”他说。 六小姐被两个男人扶着,登上火车。 汽笛鸣笛,车缓缓驶离。车轮与轨道接口撞击的巨响,震动着大地。 橘红的日光照着车身,照着站台,也落在了傅侗文的脸上、肩上。他的五官在这层光里油然立体了,眼底的情绪沉寂着,如一潭死水。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侗汌,你终究还是借你母亲和妹妹的口,告诉三哥真相了吗? §第二卷 番外 满江红 四弟被救那日,京中连日雨。 傅侗文的轿车被困在雨中,他等不及,冒雨徒步,从前门走回到傅家。 在回家的路上,他无数次懊悔自己把侗汌带上这条救国路。那几年,救国者大多捐躯,前路黑暗无光,往日的旧友一个个传来死讯。他还以为接下来要死的会是自己,却没料想被绑走的是侗汌。 自从侗汌被绑,京城谣言四起。都说傅家四爷是因为寻花问柳,得罪了土司令,被带走教训。唯有傅侗文清楚,他们是因为得罪了保皇派,被威胁报复。 长达半年的时间,他得不到四弟的消息,从愤怒到绝望,到最后已经做了收尸的准备,没想到,老天开眼,让傅侗文等到了这个天大的喜讯。 他进傅侗汌的院子,从膝盖往下都是雨水和泥,在丫鬟的伺候下,草草换了衣裳,进走入傅侗汌的卧房。 床榻上的年轻背影十分憔悴,淡薄、干净的衬衫贴在背脊上,被汗浸湿了,在灯火中,能看到一道道的冷汗痕迹。 “四爷是伤到哪里了?”傅侗文问中医。 中医不敢答。 他看提前一步赶来的谭庆项:“你来说。” 谭庆项红着双眼,话未开口,大颗的眼泪已经掉出来。他一个留洋回来的博士,一个大男人忽然当着屋内的几个人掉了泪,让傅侗文心骤然紧缩。 床榻上的侗汌背对着外头,仿佛没听到三哥来,只是双手成拳,把床单拧得不成样子。傅侗文身边的那些公子哥也有烟瘾重的人,但因为家里烟土不间断供着,并没见过真正的烟瘾发作的状态。此刻的傅家四爷,浑身大汗淋漓,鼻涕、眼泪直流,拱肩缩颈,完全克制不住着抽搐着……傅侗文盯着他看了半晌,再去看谭庆项。 谭庆项心内绞痛,默默点头,是在肯定傅侗文的猜想。 四爷的命还在,但他染上了鸦片烟瘾,还有对吗啡的药物依赖。 那天,屋内的两个中医看不懂谭庆项的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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