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墨宝非宝 > 十二年,故人戏 | 上页 下页 |
一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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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干了。”他看干涸的砚台。 沈奚机械地眨了眨眼,虽说他早说要订婚,可因为他父亲的病情一日比一日严重,她不肯听他的话,在家里摆酒,宴客宣布。结婚的事反倒是他这个风流少爷比她急切,而今,今日还是这样,急火火地买了这些东西回来。 她耳边声音嗡嗡的,觉得自己失去了听力似的,远远近近,楼上楼下,都闹得很。 熙来攘往的霞飞路上,电车当当地响。 “这半月发生不少的事,”他说,“三哥年纪也不小了,再经不起日月蹉跎。” 竹帘尾端被风吹得,一下下拍打着窗台,像踩着她心跳的节拍。 “宛央,我是真心爱你的。”他说。 他低声又说:“今日是,以后也是。” 傅侗文托她的下巴,让她双眼和自己相对。在这寂静的一霎里,像回到胭脂巷。在冬日苍白的日光里,爆竹声响连四壁,盖住了他的心声,白烟弥漫,遮住了他眼底的留恋。 虚度的光阴,人一生经得起几载。 “你不要以为我还醉着,再喝也醉不到这个时辰,”他轻声道,“还是这里的婚书样式都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我再出去买。” 她摇头,泪水晃到眼眶里,突然就笑了:“喜欢,我都喜欢……你买的都喜欢。” 方才哽了喉咙,说不出话。 这一旦开口能说了,反反复复都在重复着“喜欢”。 “这便好。”他说。 “我倒不怕多写几份,”傅侗文心下松快了,“只怕证婚人要多签几个名字。你也晓得庆项那张嘴是惹不起的,你让他多签几次,他能拿这件事说你一辈子,”他看门口,“是不是?我们的证婚人?” “诶,这时候我最好说话,”倚靠在门边上的谭庆项,丝毫没有偷听的愧疚,反而大大方方给沈奚支招说,“你让他多写几张,傅三的字也是有名的,只是没人求得起。婚书不是一式两份吗?多给我证婚人一张,我以后落魄了,也能叫个好价。” “三爷,万安给你们研墨。”万安挽起自个的衣袖,开始干活。 沈奚根本没留意,谭庆项、万安和培德是何时上来的。 但看他们的笑意,该是听到不少。 傅侗文把她揽到身旁:“挑你最喜欢的。” 沈奚翻来看去,最后把两份的双飞燕抽出,望一眼他,好似拿不准主意,还想要他一个点头。“就这个,”他说,亲自铺在桌上,“你再挑下去,我就准备去买红纸写了。” 他高兴时就喜欢逗她,一句跟着一句。 沈奚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搅着自己的手指,凝眸,看他落笔: 沈宛央,傅侗文 竟然是先她的名字……这是入赘的规矩吧?她不确定地看他。傅侗文没觉任何不妥,继续写:签订终身,缔结白头之约。 她简直心跳都停了,屋里的钟摆也好似停了。 墨黑的毛笔尖,悬在婚书上,他忽然问:“还想写什么?” 没有调侃,没有逗趣,难得一本正经征询她的意见。 傅侗文作势把毛笔给她,沈奚轻推回去,小声说:“我的字和你差远了。” 十一岁后都没用过毛笔,如何能写。 “你再想想,还是要想出一句,这婚书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他说。 这是为难她。她的古文学也没他好啊。 沈奚踌躇着,旁观的谭庆项笑着说:“你们两个的婚书,你怕什么啊?” “我古文学不好。”她坦白。 “我才不好呢,小时候学得勉强,后来出国留洋回来,全靠跟着侗文学说话,在琉璃厂旧书摊上找书看学句子。”谭庆项安慰她。 她也差不多,没机会学。 沈奚想了会儿,掂量着,询问他:“山河无恙,这句好吗?” 这是他的心愿,写在婚书上是个纪念。 傅侗文曲指,敲着她的前额说:“好。” 于是他落笔,正文收尾,是写的: 愿使,山河无恙,百年永偕。 他在写完这一份后,偏过头,对着她笑:“写得好吗?” 沈奚难见的忸怩,轻“嗯”了声,看他笑得仿佛是金榜题名日,洞房花烛夜……若在桌旁摆上两根红烛,就只差掀盖头,鸳床同梦了。 傅侗文拿起相同的空白婚书,照抄了一份。 他先落自己的名字,轮到沈奚,她紧张地攥着笔杆,手心生生逼出了汗,仔仔细细写了沈宛央,这个陌生的名字是父母所赐,她十余年没用过它落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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