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墨宝非宝 > 十二年,故人戏 | 上页 下页 |
一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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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沈奚闷不做声。 偏他逗她上瘾:“我们这帮人,从来都不是正经的男人,央央是今日才晓得?还是往日里装着糊涂?” “……我说不过你。” 她要起身,被他一手按下去:“这是生气了?” 楼梯上有脚步声,沈奚一惊:“都上来了……” “怕什么,锁上了。”他笑。 真是不晓得过去这帮人在外能胡闹到什么程度。沈奚提心吊胆,听着凌乱脚步声,生怕再下一步就是敲门了。 “我说你们几个饿了该和我说,去找傅侗文有用吗?人家傅三公子连剥个蒜都不会。”谭庆项在说话。 还是谭先生好,沈奚松口气。 岂料下一句就是:“侗文,我尽量拖着他们,一小时,至多是一小时,西洋时间,不是一个时辰,你可要算好了。” …… 本就是在逗闷子,也不是要真来敲门叫人。谭庆项既然给了大伙台阶下,他们也不闹了,都乖乖回去等吃宵夜。全是十点钟被傅侗文电话叫过来的,往常去吃酒,到这时间也会有宵夜伺候。所以大家说饿,是真饿。 厨房间和一楼里热闹着,却再和他们无关了。 他把矮柜上的无线电扭开,滋啦啦地,调到有了声,是昼夜不休的戏曲。咿咿呀呀听不清唱词,人有时是别扭的,越是听不清的,越是能吸引人注意。 沈奚被引着,努力找调子,辨唱词。 “开这个,可不是让你听的。”他取笑她。 说完,他自己却听得入了神。 沈奚思绪溜着:“三哥?” “怎么?”他把她挤着,偎在沙发里。 两人身子挤着身子,腿粘着腿。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听这个的?”对他的过去,她所知甚少。 更深露重时,竟生出了“我生君已老”的惆怅。 他回忆:“说不清楚,幼时是厌烦的。” “为什么会厌烦。” 他道:“那时陪着家里长辈听,陪贵客听,还有两回入宫听,都要规规矩矩坐着,自然厌烦。那时候别说是小孩子,大人也受不住。那些朝廷官大多是大烟成瘾的人,坐不住,在慈禧面前也不敢动,都只好几万几万的赏银给太监,悄悄来口烟续命。” 沈奚想想,觉得有趣,不晓得他孩童时端坐着看戏是什么模样。 傅侗文两手垫在脑后,感叹着:“在京城时,也没机会带你多去看看八大胡同。” “那里有什么好看的?”逛青楼? 沈奚被他挤得无处可躺,只好在他身上趴着,又怕压坏他个娇贵少爷、病秧的身子,于是乎,挪来动去地找着力点。 “去看戏班子。北京有句老话,人不辞路,虎不辞山——”傅侗文停下,一手去搂她的腰,低声笑,“趴着也不老实,乱动什么?” “我怕压疼你……” “你个女孩子能有多重?”他问,“真当三哥是泥娃娃了?” “嗯,”她小声说,“我只要想到你,能记起来的全是你在生病,还不如泥娃娃……” 他两指扯着了下衬衫领子:“这一年好多了,从年初到现在病了没几回。” “现在才春天,你说病了没几回?我从去年到现在,连伤寒都没有过。” “那三哥是比不上你,”他感慨,“你还年轻。” “……你也不老。”她抗辩。 傅侗文笑着。 无线电里的戏是《四郎探母》,念得正是:“高堂老母难得见,怎不叫人泪涟涟……” 杨四郎战场失踪,隐姓埋名娶了敌国公主,改了姓名,成了敌军的人,再见亲生母亲佘太君,却是敌军的身份,情义两难。 他的心事正中了戏词,自然入戏。 前两日傅侗文到医院里探望老父,母亲何尝不是泪满腮,珠泪洒。身处在母亲那里看,大家族散了,亲生的两个儿子反目为仇,原配的夫婿即将归西。母亲拉着他的手是,除却哭再说不出半个字来,来来去去也是那句“侗文啊……” 傅家如今只有他还有权势,他对别房的兄弟姐妹都是安排妥当,唯独对大哥围追堵杀,毫不留情。“侗文啊,娘想见一见你大哥……” 老母亲的话,是在锥他的心。 傅侗文渐觉气闷,扯自己的领口。 他留意到沈奚瞅着自己。 他问:“怎么了?” 她说:“你方才的话没说完。” “是那句,”他醒过神,“人不辞路,虎不辞山,唱戏的不离百顺、韩家潭。现如今的角大都从八大胡同出来的,比方说,梅老板和谭老板。” 还有这等渊源?沈奚和他像两个世界的人,尤其对于吃喝享乐。不过上海这里也常有戏院请名角唱戏,她的病人们常会说起。 她问:“我听说谭老板的出场费很高,八日就有八千的酬劳?可是真的?” “那是两三年前的价了,”他笑,“如今更高。” 一日一千还只是前两年的价? “谭老板是大家了,这价钱还算公道,”他道解释,“能熬成名角的没几人,自然是天价。” 她心生感慨,自己一个外科医生,却远不如唱戏的人。 “我最近在和几位老板背后的人谈,想要把这门艺术引去美国、英国,送梅老板、谭老板他们去海外登台唱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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