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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时宜有些不敢相信。

  “我们”他似乎想起了初识那天,慢慢笑著说,“认识的太特殊,所以,需要一些必要的程序来了解你。”

  她没想到,这么浪漫的事情,被他说的如同有意接近。

  不过几秒后,就释然了,她真的是有意接近。若说无意,恐怕连自己都不会相信。

  他胳膊肘支在一侧木质扶手上,欠了欠身子,似乎想要脱下外衣。因为个子高,车内空间不太够他伸展,脱下来的动作略有些不自在。时宜很顺手地,替他拉住一侧的袖管,帮他脱了下来。

  两个人,一个是觉得束缚脱下外衣,一个呢,只是随手帮了个忙。

  她这么帮着,衣服就到了自己手里。

  还带着稍许的温度,她捧抱着,忽然有些昏悠悠的。

  “我来拿。”周生辰说着,已经接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就这么一个小插曲,莫名就让两个人之间,有了稍许的亲近。她觉得心跳的有些燥,偏头,继续去看雨雾种的山林,她对他,是真的忘不掉摆不脱,而他呢?为什么忽然订婚?如果按照他所说,是“需要和一个人订婚”,究竟是为什么需要。

  她后知后觉地思考这些问题。

  不知道,自己和他,该怎么做一对未婚夫妻。

  周生辰看她像是在出神,也没再出声打扰,他习惯独处,当然也习惯不打扰别人。

  到她终于看到有错落的建筑物出现,同时,也听到周生辰说:“慢慢你就会了解,我并不是在质疑你,这些,都是一些必要的程序。”他说的冷静而轻缓,语气没什么特别,但是显然是为了让她舒服一些。时宜回头,对他笑了笑:“慢慢你也会了解,我这个人很大度,一般小事情,都不太会生气。”

  车停靠在非常古朴的老宅前,门口有人侯着。

  他下车时,将西服外衣递给了门口侯着的年轻男子,伞撑在手中,他回身看时宜,比了个轻勾起手臂的姿势:“这样,可以吗?”

  她颔首,觉得两个人真像是在演戏。

  周生辰微微含胸,迁就她从车内出来的高度,时宜伸出一条腿,踩到湿漉漉的地砖上,很快就挽住了他的小臂。她穿着长袖旗袍,他则是单薄的衬衫,隔着两层轻薄的布料,却仍能感觉到彼此体温。

  她心猿意马,走了十几步出去,才认真看这院子套住院子的地方。

  虽然是老宅,排水却非常好。

  这么大的雨,一路而入,都未有任何积水。

  “你从小住在这里?”她很隐晦地打量沿途景象。

  “十四岁以前,住过一段时间,”他说,“时间不长。”

  她点点头。

  因为他说在这里住过,顿时觉得这雨幕下的古寂老宅,多了三分亲切。

  时常能碰到些匆匆走过人,都是从旁门、小道而过,看到周生辰都会停下步子,欠欠身子,远了就不作声,近的就唤声大少爷。时宜听这么玄妙的一个词,拿余光瞄瞄他,后者倒是冷淡的很,大多时候都没什么反应。

  只对那个领路的年轻男子说,直接去见大夫人。

  在机场时行色匆匆的周生辰,在青龙寺偶尔谈笑的周生辰,在上海略显神秘的周生辰,都和现在的这个人,毫无关系。

  直到两个人走进避雨亭,有人小心替他们擦掉鞋上的水渍,这种感觉,越发清晰。避雨亭里本有十几个中年妇人和女孩子,都在轻笑着,闲聊着,到他们走进来时,都很自然起身,或是坐的端正了些。

  所有的视线,都隐晦地落在她这里。

  而周生辰也没有任何人寒暄,似乎对她们,都不太熟悉的样子。

  惟有西北角落,坐在藤木椅上的女人,没有任何变化。

  单看仪态、坐姿,时宜约莫就猜出,这个看上去非常端庄的中年女人,是周生辰的母亲。在她猜想的同时,那个女人已经开了口:“这位小姐是?”

  “她就是时宜。”周生辰扣住她挽住自己的手,轻轻握住。

  众人神情各有惊异,甚至有些,显然没太明白。

  时宜听见自己的心,猛烈地撞着胸口,不安,而又忐忑。

  周生辰母亲,看了她几秒,微微地,慢慢地笑起来:“时宜小姐,你好。”

  “伯母,你好。”她说。

  恬淡的声音,轻轻撞入每个人耳朵里。

  她让自己笑得尽量谦逊,接受他母亲的审视。

  很大的雨声,渲染着此时此刻的气氛。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母亲,并非是他所说的“冷淡”那么简单,而是真心不喜欢自己。

  接下来的事情,也验证了这个事实。

  周生辰母亲只是非常和善地,问她是否吃过午饭,在知道时宜并未吃过后,很自然地柔声说:“时宜小姐,非常抱歉。这几日清明,也是周生家的寒食日,不会有明火烧煮食物,我就不留你吃午饭了,就让我儿子来尽地主之谊,在镇江挑个合适的地方招待你,好不好?”

  很婉转的逐客令。

  她完全没有选择,只是顺着点点头,说,谢谢伯母。

  就看着他的母亲,在旁人搀扶下,从藤椅上站起来,好整以暇地裹好披肩:“抱歉,时宜小姐。”她仍旧含笑,对时宜颔首时宜后,轻轻地拍了拍周生辰的右手臂:“送时宜小姐回去后,来陪妈妈说说话,好久不见,我们母子都生疏了。”

  周生辰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我今晚,可能不会回来。”

  “如果今晚没时间,那就明日上午。”

  母子两个视线交错而过,他的母亲离开了避雨亭,留了这一亭子不相干的人,继续神态各异地,打量时宜。周生辰握了握她的手:“我们走。”

  纵然是做了准备,却仍旧难堪。

  如此精心装扮,忐忑期盼的会面,却草草结束,这是时宜想都未曾想过的。

  后来两人又坐车离开那里,从历史感浓厚的老宅,进入现代城市。

  两人在二楼包房里吃了午饭,窗外临着湖。

  她没吃多少东西,只是喝着热茶,看他在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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