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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手撑在临窗的小桌子上,看向窗外。

  玻璃上,能看到他的半张侧脸,不甚分明。可她能想象出他低垂的浓密睫毛下的漆黑瞳孔。小时候曾在医院里听到一个华人医生说,华裔的婴儿出生时都是黑得很干净的瞳孔,随着岁月打磨,瞳孔的颜色慢慢会失去最初的那种纯粹的黑,这是成熟和世故的代价。

  而他,却好像违背了这个规律。

  程牧云翻了一页书,手肘碰上她。

  温寒反射性坐直。

  他轻挑眉,继续看书。

  她这才察觉自己动静太大了,有些窘迫地随手将自己脸边的碎发捋到耳后,掩饰暗潮涌动下的尴尬。

  ……

  “看,这就是刚才我和那小帅哥说得菩提树,”短发女孩举着相机凑过来,给温寒看沿途风景,“已经有两千五百多年树龄了。”温寒礼貌凑过去看了一眼:“这是八国分佛陀舍利子的地方?我记得是。”

  对方笑:“你也去过?”

  温寒点点头,回了一个和善的笑。

  女孩越发兴起,开始给她一张张看自己拍得照片,对方那么有兴致,温寒只能又凑得近了些,礼貌性地欣赏。她身子探出,发稍自然就从程牧云手背上擦过。

  火车碾压着铁轨,有节奏地震动着,她的发梢也柔柔地浮动着。

  这触感,让程牧云想起了她被自己绑入那片原始森林,脏得像个小野人,发了烧,恨不得骨头都能被一下子折断的脆弱,哭也哭不出来的情景……他中指曲起,从那柔软的发梢中穿过,他这一刻在想得是她背脊上浮着薄汗,扬起头,深压下腰的样子。

  明明没有什么,什么动作、眼神,都没有交汇。

  可温寒突然就不自在了。刚才注意力还在照片上,而现在,明显感觉到身边这个男人的存在。

  她抿起嘴唇,让自己努力装下去,不要有任何外露的情绪。

  而程牧云已经先一步将书放在了小桌子上,谦逊合掌,起身,隐入了人群。不知道去了哪?

  五分钟后,列车开始报站时,温寒恍然,他是去下车了。

  温寒记得这个站点,她需要在这里下车。

  几乎是同时,她的包被人从上丢下来:“到站了啊?差点睡过!”少年跳下来,像是刚才看到她站起来一样的无辜,“美女姐姐你也下车?”温寒点头。

  少年也没多废话,比了个手势示意温寒跟上自己。

  火车没有车门,车没停稳,上车的人就跳上来,和下车旅客挤成一锅粥。少年在混乱中拉住温寒的手想要冲下车,身后同时传来尖叫声:“我的护照呢?!在那,那个男孩在那!”

  尖叫声中,女孩的三个男同伴立刻冲上来,将少年压在了脏破的地板上。

  ***

  温寒坐在角落里,身边的少年被一把破烂的锁链缠绕着双手,锁在长凳上。

  “姐姐,”少年挪动屁股,“帮我个忙。”

  温寒立刻坐直,凝神细听,等待他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裤子口袋里有包餐巾纸,麻烦,流鼻涕了……”少年有些窘迫地求助。

  温寒怔了怔,在这种气氛下,竟会想要笑。

  她伸手,在少年的裤子口袋里抽出那包餐巾纸,掏出一张塞到他手上。少年露齿一笑,把脸到手边,开始旁若无人地擦鼻涕。

  他不担心吗?

  莫名其妙被人冤枉偷了护照?

  温寒仍旧紧绷着神经,不知道,猜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明明是按照计划要下车,突然就被冤枉成为少年的窃贼同伙,被带到了这里——候车大厅角落里的巡警办公室。

  而那五个游客,就在五步远的地方,对着印度的站台警察诉说“被盗”遭遇。

  “我的护照、钱包都不见了,现金还在,”那个短发女孩说,“你一定要审问他们两个,他们一定认识。”女孩指向温寒和少年。

  印度警察被吵得头疼,皱着眉点头。

  被抢、被偷在印度太常发生,这已经是这个站台警察今天做得第十六份笔录了。

  “昨晚,那车上有很多和尚和一个喇嘛,都是出家人,没什么行李。一定因为这样,这小偷才找我们下手。”“知道了,我都记下了,”印度警察用浓重口音的英文抱怨,挥了挥手里的几张纸,“你看,笔录都在这里。你们说完了就让我问问那两个人。”

  印度警察也指温寒这里。

  ……

  温寒闭上眼,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温寒,至少现在是在警察局,总会安全些。

  幸好,他先走了。她想。

  他才是这些人真正的目标。

  就在她轻呼出一口气的时候,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这里有个喇嘛,听说了偷窃的事,说自己当时就在火车上,愿意给你们作证。”

  温寒猛睁眼。

  一个高瘦的、穿着红色堆嘎,外披着紫红色朗袈的男人坦然走进来。她屏住呼吸,睁大眼睛——这是谁?

  “这是谁?我没见过他!”短发女孩也是一脸震惊。

  “就是和你们坐了一路车的喇嘛啊,”一张车票被丢到桌上,“这里有他的车票,时间,车厢,座位,全和你们对得上。”

  喇嘛仿佛在配合工作人员说得话,合掌,带着三分笑意说:“诸位好,我们又见面了,我来给两个年轻人做证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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