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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秦明宇明显不认识归晓的样子,完全搞不清楚归晓和路炎晨的状况。可现在,此时此地,他看归晓的眼神都有些微妙:“路队在里边,沿着右边一直往里走。”

  归晓踌躇,可既然来了不就为了见他吗?

  她将心一横,沿着右手侧,往里走。

  身后,秦明宇拦住了想跟上去看热闹的小蔡。

  小蔡后知后觉,悟了。

  里边临着后门有大块的玻璃,对着后街,玻璃边上就挂着草草卷起来的暗红色的丝绒窗帘,有些脏了。

  昏暗暗的一个角落。

  围着小方桌坐着三个男人,路炎晨椅子向后仰抵着窗,在这一片分离前的最后欢闹中,抽着烟,手边烟灰缸堆满大小的烟头。路炎晨压根就没喝酒,在观赏外边的雪夜,琢磨着这一晚折腾完,明天要开车送谁先去火车站。

  反正也是无业游民一个,挨个送也不错,火车站蹲几天,也都该送走了。

  满室的怀旧金曲旋律里,还有人摸出口琴吹了起来。

  归晓走近。

  路炎晨身边两个男人看到出现个女人身影,起先挺惊讶,再定睛看到归晓的脸,争先恐后向后推开椅子:“路队,我们再去拿点儿酒。”

  路炎晨察觉,偏头回望,脸上光影更深了层,那漆黑的眼将她上下巡睃了一遍。

  归晓默了半晌,小声叫他:“路晨。”

  这名字有十年没人叫过了。

  那晚她这么喊,他都以为幻听。

  路炎晨第一个动作是去摸桌上的烟盒,没成想动作仓促,撞翻了烟灰缸,估计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了,脾气一下冒出来:“又找我干什么?”

  简直是冰天雪地一大桶冰碴子水,泼得毫不留情。

  归晓被呛得说不出话。

  “你到底想干什么?”路炎晨硬邦邦拍去手背上的烟灰。

  她胸口发闷,忍着气说:“你不叫我,我也不会来。”

  “我叫你?”他笑话似的。

  归晓气得眼睛发红,死命盯着他,眼前景象都被涌上来的水雾弄得渐渐模糊。

  路炎晨看她这样子有点不对劲,蹙眉默了会儿,突然一声暴喝:“高海!”

  “到!”

  东南角有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沿着开放的KTV圆台跑过来。也是喝了些酒,脸红红地好奇望了眼堵着气站在路炎晨桌前的归晓侧脸。

  随后,他才看叫自己的正主:“咋了?路队?”

  “来,”路炎晨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灰蒙光线,瞅他,“离我近点儿。”

  “路队。”高海本能挪后半步,满面堆笑。

  路炎晨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摸了烟盒到面前抖了下,没东西,空了。难免脾气又起来,声一沉:“道歉。”

  ……

  高海在阵阵怀旧口琴声里,特羞涩地转脸看归晓,酝酿半天才小声说:“对不起归晓小姐,刚……是我,是我装的路队。我一直挺会学人声音的,和你、和你开玩笑呢。”

  §第四章 流浪途中人(1)

  这是他们中队绝活之一。

  起初大家是为了学蒙古语和俄语,可后来大伙发现光学会说不够,还要像母语一样。为了任务,大家开始自觉摸索更高级的模仿,控制声带肌肉、气息,下了几年苦功,也算出了几个模仿高手,高海刚刚那句“挺会学人声音”的说法绝对是自谦。

  他过去是中队的头号高手,想模仿谁都能学得和被对方附身一样,更别说天天对着的路炎晨。不过整个中队也只有高海胆子大,敢明目张胆模仿他。

  所以路炎晨轻易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这两年他教秦小楠画人像,小孩很有天赋,两年不到就颇有水准,本来他还挺惊喜,没想到坑了自己。那天见归晓后,秦小楠用心画出归晓,告诉大伙这就是路队初恋,来了二连浩特。于是,大伙这几天都全憋足劲要在今晚见见能降住路队的人。

  路炎晨没理会。

  可这堆光棍兵没两天就要天南海北今生再难见,女方又这么巧在二连浩特,是条汉子都不可能放过这种机会。于是,整了这么一出闹剧,目的很单纯,就是想见见路队初恋。

  他们以为初恋情人是美好的,起码,听上去挺美好。

  可对归晓和路炎晨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归晓一颗心直直往下坠:“没关系。”

  对个陌生人能说什么?

  “归晓小姐,”高海如蒙大赦,抓住归晓的右手,激动握住,“代表我的第二故乡内蒙古,代表我们中队欢迎你。你会喜欢内蒙古的,如同喜欢你的家乡一样!这是我……啊,不对,是路队最爱的地方!”

  归晓眼底水雾还没散,勉强扯个不自然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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