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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没有人对她的异常表现出该有的关注,一则对她这副样子同事们基本已经司空见惯,更重要的是,大家的精力全被眼下这个棘手的大麻烦给牵制住了。

  方好临下班前还听到孟庆华在给德国的供货方挂电话,一遍遍的老没人接,悠闲的欧洲人大概还在餐厅里享用美食,气得他几乎要摔话机。

  油品代理没了事小,但腾玖的一条生产线全部停下来,若要论起损失和修复费用,那才是天价!如果处理不当,盛嘉非再次跌到谷底不可。这次关海波的压力一定很大。

  方好发现自己又在不自觉地替老板操心了,顿时扬起手,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脑瓜,暗骂自己一声:真没出息!

  关海波和盛嘉前景如何,已经跟她没关系了。在偷听到那令她伤心欲绝的“真相”的一刻,方好就已经下定决心要逃开了——就像当初为了闵永吉而从家乡逃出来一样。

  她承认自己不勇敢,也不坚强,遇到麻烦的第一个念头总是逃。可天性使然,她也没办法,仿佛唯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全然没想过撤离的同时,早已是伤痕累累了。

  可是,即便如此宽慰自己,心情还是低落得无以复加,她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生气过,伤心过,好像长久的期待一下子落了空。

  一旦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情绪,她又有些惶惧,自己真的期待过吗?

  自从关海波向她“表白”以来,她似乎就没踏实过,仿佛一脚踩在云端里,随时都有可能摔下来。

  现在终于着地了,踏实了,心里却撕扯得生疼。

  吃着泡面,电话再一次响起。她的胃明显抽搐了一下,迟疑片刻,还是撂下碗过去查看,这一次,却立马接了,因为是春晓打来的。

  “在干吗呢?”春晓轻快地问她。

  “吃泡面。”她回答得有气无力。

  “这么惨?那赶紧出来,我请客,在欣同乐!还有我们一帮同事都在!”

  “……你中奖了?”

  “没啊!不过也差不多了。你猜,我今天下午的现场讲演得了第几名?” 电话里,春晓的声音每个字的音调都是上扬的,傻子都听得出来她很兴奋。

  “不会是第一吧?”她闷闷地问。

  “Bingo!”

  “那恭喜你哦。”

  方好的落寞跟春晓的神采飞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春晓顿时察觉到了,收敛起欢快,谨慎地问她:“你怎么了,听上去像蔫萝卜似的,谁欺负你了?”

  方好抽抽鼻子,梗着嗓子道:“哪有,我……感冒了。”

  “哦,这样啊!”春晓复又笑起来,她今天心情太好,话也多,“哎,波哥的那个同学,叫什么来着?呵呵,我刚才对他是那个什么了点儿,你下次见着他,替我跟他说声抱歉哈。”

  春晓就是这样的火筒脾气,急起来能举刀子跟你拼命,可是一旦意识到自己错了,也从来不惮于承认和低头。

  方好含糊地应着,心里却恨恨地道:“骂得没错,骂得好!”一想起他哈哈大笑着说出的那些混账话,她就怒不可遏——那些话句句都像刀子似的扎在她心上呢!

  “说这么半天,你到底来不来啊?”

  “不了,我累,想睡觉。”方好什么兴趣也提不起来,一口回绝了。

  春晓以为她真的身体不好,遂未勉强,干脆地道:“那你好好休息吧,记得多喝点水,睡一觉就没事了。”

  挂了电话,方好继续没滋没味地吃面。泡面微辣,吃着吃着,不知怎么就把眼泪给呛出来了,一串串断线的珠子一般落入汤碗,她唏嘘着再也咽不下去,抛下还剩了一半的面就去把电视打开,企图赶走一些扰人的寂寥和烦闷。

  可是,电视也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眼前晃来晃去尽是关海波那张黑黢黢的脸,一会儿对着她微笑,一会儿沉着脸训她,可更多的,却是他搂着她时,方好所感受到的那种飘飘然,好似荡秋千,摇来晃去,虽然有点险,却心情飞扬。

  脑子里各种相冲相克的念头横七竖八地掐着架,乱糟糟地闹作一团,天这样热,烦躁起来,心情的低落指数简直可以用乘方来计算。

  她终于受不了,用沙发靠垫捂住自己的脸,拼命憋住气,恨不能就此将自己解决了,从此一了百了。

  为什么她会生就这样优柔寡断的性格?为什么她就不能像她妈那样,杀伐决断那叫一个嘎嘣脆……

  她正自己跟自己激烈地交战,门铃忽然间叮咚响了两下,紧随着又是两声,很急促。

  这一天是注定不得安生了。

  方好一个人住,向来谨慎,在猫眼里向外张了两眼,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轮廓分明的脸,布满了焦虑。她一下子慌张起来,双手来回地绞搓,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门内团团转。

  “方好,快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门外传来关海波低沉的声音。

  老板的眼睛是有透视功能的!

  方好没辙了,而且大热的天,把人挡在外面的确有点不厚道,咬咬牙,手搭在门把手上,又迟疑了几秒,终于旋开。

  关海波手里拖了个箱子,神情略显疲惫,见了她,仿佛陡然松了口气,拉着箱子就跨进门来。方好紧抿双唇,在他身后把门关上,默默地随着他走进客厅。

  空气里弥漫着泡面的香味,关海波闻着,不觉皱了皱眉。

  方好朝他手上的箱子瞟了一眼,垂着头一声不吭,可是,也没有了刚才在他办公室里的那股子猛劲儿。

  关海波没有坐下来,立在客厅中央定定地望着她问: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她的手机还在沙发上躺着,很显眼的红色,让她无言以对。

  关海波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如果他当她只是自己的员工,也许一切就好办了,可是现在,她于他又有了另一层含义,作为他的“女朋友”,他竟然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她才是合适的。

  也许,他一直就不了解女人,尤其是像方好这样的——他一直认为她是最省心的,虽然头脑简单了点儿,但对自己向来言听计从,无须操心,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也会爆发,而且是为了一个在他看来相当莫名其妙的理由!

  都说女人是情感动物,以前不甚在意,今天他彻底相信了。

  省心?他想到自己曾轻飘飘地说出这个词语时,真恨不能嚼下自己的舌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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