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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把孔令宜搡进车内,邵云才发现自己惹了个不小的麻烦,从出来直到上车,她几乎就没有醒过。

  邵云用力拍打她的面庞,想让她清醒一些,而孔令宜只是哼哼了两声,脸上显现出被扰梦的不耐烦,继而摇晃了一下身子,埋着头,仿佛想要逃避什么。

  没办法,邵云只好开着车在夜风中瞎兜。想想又觉得可笑,白天两个人还一本正经地在办公室里谈论公务,想不到夜间居然还有如此荒谬的邂逅。

  一路驶过去,霓虹闪烁,街灯斜射进车内,照在孔令宜仰起的面庞上,是一丝无法掩饰的失意和痛楚。邵云不清楚有什么理由可以让她失控到这种地步。

  可是他自己又何尝洒脱得了,不也一样想要借酒买醉,又有什么立场去谴责别人?他更不清楚,在这夜幕的遮掩下,究竟有多少人和他们一样早已迷失了方向,只想一醉方休。

  也不知围着环城路绕了多少圈,困倦终于袭来,邵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能再这么漫无目的地游荡下去了。

  朝车窗外望了望,他分辨出来这里是临近邵氏的“四季酒店”,于是心下有了主意。他在那里有个独立的包房,先把孔令宜安置过去再说。

  凌晨一点,酒店门前人影稀疏,邵云挟着浑浑噩噩的孔令宜从侧门钻进去,乘了员工电梯直接上顶层。他自己倒没什么,但若让熟识的员工发现了孔令宜,毕竟不太好。邵云虽然在男女的事情上一向无所顾忌,然而好坏尚能分得清。他也明白,孔令宜其实并非那种随便的女孩。

  开了房门,直接把她弄上床,孔令宜翻了个身,又满意地睡去。

  邵云没有立刻走,他坐在床尾的圈椅里,点了支烟,缓缓地抽起来,思绪茫然。

  头一回,他带了个女孩来到这间房里,却什么也没干,只是这样静静地坐着。

  指尖的烟燃去了一大截,他伸手挪近烟缸,轻轻掸了一掸,眯起眼睛,用男人的眼光打量起床上的孔令宜来,也是净如白瓷的肌肤、婀娜的身段,成熟而蛊惑。

  可是脑海里逐渐浮现出另一个身影,蛮横地侵袭进来,固执地要把眼前的一切覆盖掉。

  他突然烦躁起来,掐灭了烟头,果断地站起身,就想离开。

  床上的孔令宜动了动,轻微地说了一声:“渴。”

  邵云止住脚步,回头望了她一眼,惨白的脸上黯淡无光,如同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他犹豫片刻,还是返身折回,打开小冰箱,取出一瓶矿泉水,倒了一些在瓷杯里,放在孔令宜的床柜上。

  她蹙紧了眉,只是重复那个字,净白的面庞上是焦渴的神色。

  邵云不确定她是否尚在梦中,就此将她抛下,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于是索性将她扶起,端起杯子凑到她唇边,连喂了几口。

  孔令宜近乎贪婪地喝着,如饮甘露。少顷,瓷杯里已经一干二净。

  邵云搁好杯子,又将她放回床上,正要直起腰来,脖子却被她蓦地勾住。

  孔令宜的眼睛微微睁开,迷蒙地盯着邵云,因为酒精的作用,其实已经视物不清。

  “你别走。”她低低的语调有如哀求。

  邵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半弓着身子任她死死搂住,一动不动。

  “Godern,别走。”她再次央求,带着一点点抽泣。

  邵云这才明白她把自己当成了别人。原来,她果真隐藏了一段伤心事。

  她的手还紧紧地勾着邵云,要将他拉向自己的身体。他能感觉得出她的绝望,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办法将那个人忘记。

  孔令宜有多骄傲,邵云不是不知道,可是,再骄傲的人也会有死穴。也许,她连自己都骗过了,却无法在这样不设防的夜晚阻挡心的出卖。

  他的身子已经完全与她贴合,她湿润鲜红的双唇就在眼前,只需稍一低头,就可以轻易地攫取。

  有那么一瞬间,邵云不无邪恶地想,既然她拿自己当替代品,那么他为什么不可以?他从来都不是正人君子,世俗道德的那一套对他本就没什么约束力。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的头就很自然地俯下去,薄唇直接印向孔令宜的唇边。

  只是那么轻轻地一触,他就气馁地别转了头。孔令宜虽然很美,很妖娆,可是,他竟然没感觉!

  邵云呆了良久,终于伸手掰开了孔令宜缠住自己的手指,直起身子。眼看她无助地环抱住头颅,在床上呜咽了很久,终于渐渐止住悲恸,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再也不动。

  他再也待不下去,快步朝门口走去。

  房门合上的刹那,他突然心生悲哀,原来自己跟她一样可怜,被人拒之门外,无处可归……

  车子在深夜的高速上疯狂行驶,他蓦地生出奇怪的念头,如果刚才躺在床上诱惑自己的女人是曼芝,他会舍得放过她么?

  这样的问题让他想笑,他也果真忍不住,笑出声来,车子仿佛随着他的笑声微微颤动。

  不,他绝不会!只有曼芝才会令他疯狂到不顾理智的地步。

  邵云并不否认,当初选中孔令宜,是因为她与曼芝有着相似的气质,一样的沉着、冷静。可是,孔令宜毕竟不是曼芝。

  曼芝从来没有这样软弱过,即使有再多的苦闷,她也不会放纵自己,借宿醉来逃避现实。她永远都那么清醒,再艰难的困境,也要硬撑,强悍得如同男人。

  如果曼芝像孔令宜这样在自己面前表现柔弱,他会倾其所有去抚慰她,保护她。

  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一念至此,邵云的笑声中便掺杂了苦涩,他遇到曼芝,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想不清楚如此纠结的命题,只是悲哀地意识到,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女人会让他如此痴狂和迷恋,即使别的女人再好,再美。

  这世上,永远只有一个曼芝,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得了。

  第二天孔令宜没来上班,电话里,邵云听得出她精神很差。她没向邵云作任何解释,甚至没有问过一字半句关于她住进“四季酒店”的来龙去脉。

  然而,邵云相信她心里什么都清楚。只是,既然她不提,那么他也很乐意配合,避免她难堪,只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一进办公室,孔令宜就把一份案卷递到邵云的桌上。他有些诧异地翻开来看,三天的会谈中,不记得戴轶舫还有什么遗漏没有交代清楚的了。

  “这是戴先生昨天晚上赶出来的报告,托我转交给你,他说或许对你的规划有些帮助。”

  案卷只有区区五六页纸,可是邵云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站了起来。虽然只是草案,却罗列了关于如何打进精密制造领域的详尽的步骤和相关信息的来源,简直就是一份精缩版的可行性报告。

  戴轶舫何等聪明,早已猜出邵云将如何取舍及布局,他的这份临别赠物令邵云亢奋不已,余光扫到孔令宜期许的双眸,知道她也明白个中原委。他眼珠一转,忽然笑问:“戴轶舫没跟你说些什么别的?”

  孔令宜乌黑的眼眸深了几分,却只是摇头道:“没有啊。”

  邵云见她神色清冷,也就收起了玩笑之心。心中思忖,戴轶舫的这番热情想必也是心血来潮,欲在孔令宜面前展露一下而已,毕竟邵云跟他订下的咨询协议中并不包括如此具体的执行方案。

  即便如此,他还是非常高兴……

  一个上午,邵云全身心都在研究戴轶舫的这份文案。然而他也深知,现在激动还为时尚早,这毕竟是纸上谈兵,要真正实现他的宏愿,还差得很远。

  他起身走出总裁室,孔令宜的办公室就在外面,是个独立的小隔间。

  办公桌上干干净净,那捧超大的花束已经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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