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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我精神一振,颤抖着手拿起电话,气息微弱,喊:“宋——令——韦,咳咳,我在这——”他准确找到我的位置,奔过来,脱下身上的大衣,将我包的严严实实,温暖的体温此刻像续命的灵丹妙药,我缓过一口气。他小心翼翼的抱起我,一点一点亲着我的唇,似乎想借此温暖寒冷如冰的我,不断低喊:“林艾,林艾——,我来了,对不起,对不起——,不怕了,不怕了……”他将我放倒在后座,牢牢握住我的手,急急的说:“再忍一忍,好不好?我立刻送你去医院。”我用仅余的意识虚弱的应一声,就此昏睡过去。

  再次醒过来,还未睁眼就闻到医院里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转头就看见宋令韦,他冲我笑:“你醒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下巴上有新冒出来的青色胡渣,眼窝微陷,眼睛里满是血丝,头发乱成一团,满脸的疲倦,却让我一醒来就看到他的笑,是如此宁谧安心。我刚想转身,他按住我,柔声说:“别动,你受伤了,乖乖躺着。”我才注意到右腿已经打上石膏,被固定在架子上。双手也缠上厚厚一层纱布,包的像粽子。

  我迟疑的问:“我腿——”残疾了吗?他看出我的不安,轻声说:“没事,马上就会好的。”我看进他的眼里,再次确认:“真的吗?马上就会好?”他郑重的点头:“嗯,医生说了,只要好好修养,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说着坐到我身边,手指抚上我的脸,一下一下的摩挲。我轻松起来,觉得庆幸,这样的结果比我预想中好的多。

  我抬高身体,说:“我渴了——”他倒了杯水,我想接过来,可是满手都是纱布。他手伸到我颈后,抬高我的上身,喂我喝,说:“手掌上全部是伤痕,以后要注意了,别碰水。”我笑说:“没事,没伤到筋骨就行。”他拿了一个枕头将我垫高,看着我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喉咙口蓦地涌上一股酸楚,我脸蹭着他宽厚的手心,徐徐说:“林彬闯祸了,我,我为了帮他——,从桥上跳下来——”他转头深深的看着我,眼睛里深藏着许多我无法解读的情绪,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倾过身,极其温柔地吻我的眉梢眼角。我很感激他的体谅,咬住唇,极力忍住即将滑下来的眼泪。他喃喃的哄我:“好了,好了,不怕了,都过去了,乖——,不哭——”他不说还好,一说,我眼泪实在控制不住,像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地上砸。

  他露出心疼的神色,紧紧拥住我,问:“痛不痛?”声音低沉暗哑,仿佛摔断腿的是他。我拼命点头:“痛——,我以为我就要痛死了——,你再不来,我真的就要死了。立交桥那么高,我看了就害怕——,还有人,后面还有人拼命追我,我吓死了——,好冷,好黑,呜呜呜……”他任由我像个委屈的孩子哭的无法无天,不断拍着我的背喃喃的哄着,只听见他梦呓般一直喊“林艾,林艾——”我仿佛要将心底的恐惧害怕通通发泄出来,嚎啕痛哭,一发不可收拾。

  待声音哑了,眼泪鼻涕蹭的到处都是,心头总算通透了。我问:“我真的没事吗?”他点头,拿毛巾替我擦脸。刚才失声哭成那样子,此刻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说:“饿了没?想吃什么?”才发觉肚子咕噜咕噜地叫,我点头。他打电话叫了一大堆的东西,叮嘱我说:“医生说了,饮食方面要特别注意,不能吃对呼吸道和消化道有刺激的辛辣食品,以后记得不能吃辣椒,芥末,胡椒这些东西。还有,不能挑食,要想好的快,给什么吃什么。”

  我乖乖点头。豆腐,蔬菜,鱼汤全部喝完了。他摸着我的脸说:“还要不要再吃点水果?”我转头看着白晃晃的病房,心头一阵郁闷堵塞,拉住他的手哀求:“宋令韦,我不想住院。我不喜欢死人住的地方。”他有点为难:“可是你伤的这么重,病还没好——”我任性的说:“我不管——,我不要待在医院里。再待下去,病也好不了,令韦,我怕这个地方——,老是死人……”

  我妈就死在这里,我自己有一次也差点死在这里。

  他看着我,极宠溺的笑了笑,点头:“好,我们回去。”费了许多力气将我搬回他的住处,惹的相熟的医生连声数落,又请了专门的护理人员照顾我。我被固定在那张以前睡过的大床上,一转头就可以看见空旷的视野以及满室的阳光,这使得我心情舒畅。我想起自己无缘无故旷工,不知道公司和商场会怎么想,会不会这样就将我解雇了?打电话给督导,骗他说我出车祸,腿折了。他让我好好修养,给我停薪留职的机会。又给赵静电话,让她通知商场。她连连问:“怎么会出车祸?我还说你这两天怎么像空气一样消失不见了!”

  我叹气:“就那么倒霉呗,大过年的,断手断脚,真是晦气。商场的事你跟领导说一声。”她连连说没问题,又说要来医院看我。我赶紧阻止:“不用了,不用了,我现在住一个朋友家里。有人照顾比较方便。”她也是挑眉知眼的人,不再坚持,嘱咐我说:“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可得好好修养,别落下什么后遗症。”我连忙点头。

  宋令韦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每天让人炖一只肉鸽给我吃,还加了什么三七,当归等药物,吃的我一闻到类似的味道就神经反射。怪不得他提前就说“给什么吃什么”。后来总算不吃肉鸽了,我差点没三呼万岁,结果又换成了田七煲鸡,骨头炖汤,还有什么猪排牛排。抗议了几次,全然不见效,反而被他说的羞愧不已。我只好乖乖任命,视吃如归。

  不知道林彬有没有逃走,非常担心。给他打电话,老是关机,怎么都打不通,这是情理之中的事。一天夜里,突然接到他的电话。我立即清醒过来,连声问:“你现在在哪?有没有出事?”他急匆匆的说:“我还在北京——,你有没有事?”我愣了下,说:“你还敢在北京待!我没事——,后来顺利的逃出来了,你别担心——,你还不赶紧离开这里!”他咳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马哥那些人,有被抓的,也有当场逃了的,现在到处都在通缉,我也在内。公安部门下了稽查令,交通部门积极配合,我根本出不了北京。”

  我心一凉,连忙问:“那你现在躲在哪?安全吗?”他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在外面用公用电话给你打的,你没事就好,我得挂了。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离开北京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挂了。我握着手机怔怔的坐在那发呆。林彬现在一定又惊又怕,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其实,其实,他顶多也就是一个糊里糊涂的小帮手,可是毕竟动了刀子,不知道有没有弄出人命。再加上以前那些违法的事情,认真追究起来,足够他吃个几十年的牢饭。等他出来,世事全变了,一切也就完了。而且,他不一定出的来,死在牢里的人多的是。

  房门轻轻打开了,宋令韦走过来,问:“大半夜,怎么还没睡?”眼睛盯着我手中的电话。我实话实说,将当天发生的事一股脑儿告诉他,咬着唇皱眉说:“他再在这里待下去会很危险。警方这次是下了狠心,通缉令到处都是。”到现在,他应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叹口气,说:“这事我也知道一点,没想到林彬也牵连在里面。本来只是一场普通的打架斗殴,不过死了一个政府高官的儿子,另外几个伤残的年轻人也是有家世背景的,所以这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我急的简直坐立不安,这次林彬是想跑都跑不掉了!怪不得会拔刀动枪的干起来,原来是一伙混混碰上一群横行霸道的高干子弟。,不管是哪方该死,我只希望林彬没事。他拉过我的手,安慰道:“别急,急也没用。林彬不是主犯,警方主要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我摇头:“不,你不知道林彬那人,他是死都不肯进监狱的。万一他真出什么事,我们林家就——”他抱住我的头,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别担心,这事我替你办好。”我惊愕的看着他,他只不过一商人,万一真惹上警方,整个公司经的住警察一天两头的传讯么!

  我摇头:“不,我有其他办法——”他皱眉:“你想找周处帮忙是不是?警方盯他盯的更紧。”我确实有这个想法,唯一担心的是林彬,他只怕不肯接受周处的帮忙。他那个人,虽然贪生怕死,这点傲骨还是有的。没想到周处也有了麻烦,他上次叹气就是因为这个吗?我怔忡的想。他哄我:“好了,你腿还没好呢,先不要想这些。林彬也就一从犯,不会有事的。”

  第二天他就告诉我,林彬已经安全离开北京了。我悬着的心暂时总算放下来。可是事情并没有这样就结束。周处隔了几天给我电话:“夕,你自己小心点。听说警方在查你的底子。”我脸上一白,愕然:“为什么要查我的底子?我又没犯法!”当然是犯了,藏匿包庇,知法犯法。他说:“我也不大清楚,也许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这事牵涉到林彬。马哥那伙人,居心不良,心思歹毒,见林彬单独逃了,便将一切罪过推到他头上。听说警方翻林彬案卷的时候,顺带就查起了你。”

  我脑袋“哄”的一声炸开来。忽然记起自己和林彬在警察局确实留了案卷的。当日林彬因为六合彩赌博的事被抓,是我将他从句子里领回来的。连着我也被逼着审问了一整夜,累的筋疲力尽。况且,我以前的身份也不清白,很容易引起怀疑;再加上万一协助林彬逃跑的事被揭发出来——,我不敢继续想下去。

  颤抖着手给宋令韦打电话,也不管他是在开会还是在谈判,哽咽说:“令韦,我怕——,我不要再待在这里。呜呜呜——,令韦——”此时此刻,我只能想到他了。这些天,我的情绪极其不稳定,整夜整夜的失眠,心慌,呕吐,病情进展缓慢。没过多久,他推门而入,出现在我面前。我抱紧他,恐惧的抽泣:“令韦,我怕,我要离开这里,我不想困死在这里——”他很有耐心的哄我:“那你想去哪里?”我哭:“去哪里都行,只要不是北京,我要走——,我怕——你抱紧我,我觉得冷——”他依言抱住我,疼惜的答应:“好,我们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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