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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护士推着小车进来,拿着又粗又长的针管往吊瓶里注射药水。她绝望似的反抗:“为什么要打针,不打针也可以啊。为什么一定要打针呢?”护士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脾气很好的解释:“你发烧了,打针烧退的快啊。”

  唐译面对专业人士一时词穷,转而埋怨起某人来,“都怪你,非要来医院,现在要打针了吧?反正疼的又不是你,我不打,要打你打。”

  陈上觉得她今天难缠的可以,捂着她的头往自己怀里一按,“有什么好怕的,不看不就得了。”

  “不看心里更没底,因为想象力更可怕啊。”

  护士挽起她的衣袖,像扎萝卜一样扎下去,猩红的血很快涌出来。她看的眼前一晕,躺在病床上好半晌动弹不得。感冒和药力的作用使得她的意识处于一种半梦半醒之间奇异的状态,说话全然没有平日的防备和掩饰。

  “疼啊,疼的半死。就是死,也要让人死个明白。你为什么要骗我?”

  “你骗我,你骗我!我一个人过的好好的,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凭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傻,好欺负?上过一次当,还会再上第二次?”

  “扔下我一个人远走高飞,这没什么,好歹说一声啊!你怕我拦住你不让你走是不是?”

  ……

  说着说着她呜呜哭了起来。陈上把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哄她:“好了,不哭,不哭。我回来了,我们永远在一起。”

  唐译哭得累了,迷迷糊糊地说:“我想回家。”

  “好,打完针,我们就回家。”

  她梦见坐在自家的院子里荡秋千,越荡越高,比围墙还高,突然,她被甩了出去,整个人呈抛物线落下。梦里的场景像慢镜头,越来越慢,啪的一下,她掉进了水里,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湖水温暖舒适,像裹在被子里。她感觉到鱼在脸上游来游去,想睁开眼看看,可是又觉得这样很舒服,不看也没什么关系。

  “阿上,我想你,可是你不要我了。”在梦里,她依然念念不忘这件事情。她生平第一次领略到什么是真正的痛苦,她觉得再没有人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伤害她——直到他回来。

  唐译醒来的时候,浑身觉得一轻。头不沉了,鼻子通气了,抱着被子随便她怎么翻滚都不会难受。她睁开眼一骨碌爬起来,才发现这不是她的宿舍。雪青色墙壁,双人大床,对面墙上挂着一台液晶电视,床头柜上放着台灯、相框,深褐色窗帘像一大片厚重的云,泼泼洒洒垂到地上,一丝光线泄露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明亮的缝隙。

  她正坐在床上发呆,陈上扭开门锁悄悄打开一条缝,见她醒了走进来,摸了摸她额头,冰冰凉凉的,烧退了,“好点了没?”

  她点头,环顾四周问:“这是你家?几点了?”

  “快十点了。你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唐译摇头,打了个哈欠,侧过身来看着他床头说:“这幅画蛮好玩。上面这只黑鸭子要是会叫就好了,可以当闹钟用。”

  陈上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这不是画。”

  “不是画?”她裹着毛毯站起来,凑上去仔细看了看,“哦,原来是刺绣,绣的真好,看起来跟真的似的。怎么不绣个美人,绣只鸭子?”

  “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唐老鸭’,你看像不像?”

  “唐老鸭?名字取得蛮不错嘛。被你这样一说,看起来是有点像。”

  陈上懒洋洋地说:“忘了纠正你,这不是刺绣。”

  “不是刺绣?”唐译叫起来,“你又骗我,明明是绣的。”

  “你怎么老觉得我骗你?我明明从来没有骗过你。这是发绣。”

  “发绣是什么?”

  “简而言之,就是用头发绣的,你的头发。”

  唐译一开始听的一愣一愣的,这时跳起来用枕头打他,“你还说没骗我!我叫你整天拿我寻开心!”

  陈上笑嘻嘻抬起胳膊挡了几下,突然跳上床一把把她按住,威胁说:“你再打我就不客气了啊。”

  “那你想怎么不客气啊?”

  陈上伸出一只手指在她脸上划来划去,有意无意擦过她的唇,似笑非笑看着她,“你说呢?”

  唐译剜了他一眼,“起来!”

  “行,我知道你嫌弃我。不过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麻烦你下次剪头发记得把剪了的头发拿回来。你瞧,这只唐老鸭不是挺可爱的么?”

  唐译听他说的奇怪,等他走了,对着镜框轻声说:“鸭子,鸭子你告诉我,陈上是不是又在骗我?”

  回答她的是一室的沉默。

  她洗漱完下楼,本来要走。韩姨正在准备午饭,拉住她笑说:“急什么,吃了饭再走也不迟,特意给你炖了汤呢。”唐译不好拂了老人家的一片心意,问她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韩姨忙说:“不用,不用,你病还没好,快回去歇着。”

  外面天气正好,明亮的阳光奢侈地笼罩住全身,院子里的大部分树的叶子掉光了,走廊左手边有一个很大的花房,里面种满了五颜六色的花以及形状各异的绿色盆栽。

  正坐在花房里画画的蔡婉婷隔着玻璃门见到外面的唐译笑了笑,招手示意她进来,“外面冷,快进来。”

  唐译见她像主人一样自然地招呼自己,感觉有些别扭,指着她画的水仙笑说:“画的真好。”

  “闲来无事,画着玩。你病好了吗?”

  “好多了,谢谢。”

  蔡婉婷扔下画笔,“来,晒一晒太阳,天气难得的好。”唐译在一张藤条编的躺椅上坐下,左上方有一盆吊兰,长得很茂盛,枝叶一直垂到肩膀上,时不时挠一下她的脖子。百合花发出浓郁的香气,熏的大病初愈的她昏昏欲睡。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蔡婉婷见她软软地坐在那里,脸色有些苍白,拿了一床薄薄的毯子盖在她腿上,“你病刚好,小心着凉。”唐译神情复杂地看着她,轻轻说了声谢谢,沉吟着问了一句:“你在这里……住的习惯吗?”

  蔡婉婷的回答有些莫名其妙,“其实,对于我来说,在哪里都一样。”她见唐译露出不解的神情,笑了一笑,“没有人不准你做这做那,不是挺好的么,我在英国远没有这么自由自在。说起来,我还要谢谢陈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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