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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左思脸上隐隐浮现一丝怒气,“我左思是如此小气之人?”七年,他将她禁锢在身边七年,女孩子最美好的青春时光,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但是他能给她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他年纪大了,越发知道青春的可贵,寸金难买寸光阴,尤其是年轻时的光阴。再说一个单身母亲,若没有一些财物傍身,叫他如何放心地把左学交给她?

  钟笔眉头一皱,吼什么吼,切,不要白不要,她又不是傻子,当真以为金钱是万恶之源,有不共戴天之仇。接了过来胡乱塞在行李袋里。自食其力很好,但是她总不能让左学跟着她一起吃苦。

  “左学呢?我送你们去机场。”他知道她订了今天下午的机票。

  钟笔甩头,“不用,我自己去。”等下张说会来接她。她希望他赶快离开,一切都结束了,为什么还要来扰乱她的离别?她不是不会难过。

  左思看了她一眼,不知怎的,突然流露出一丝疲惫,“当初是我带你来的香港,那么现在送你离开,也是应该的。”这是不是也叫有始有终呢?

  她沉默半晌,拒绝了,“不,我不需要谁送,一个人,我可以。”她可以一个人撑起头上的这片天空,勇往直前,开创出属于她自己的新生活。

  左学从洗手间出来,乍然下看见左思,吃惊了一下,神情有些扭捏,随即轻轻叫了一声:“爸爸。”他知道今天是父母离别的日子。虽然他对父亲的印象有些不好,但是一想到离开,小小年纪的他还是有些伤感。

  钟笔和左思听的他出人意料喊了一声“爸爸”,两人神情均有些异样,气氛更沉重了几分。左思应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一支小巧精致的手机,“有什么事,随时给我电话——当然,没事也可以。”他没有叮嘱任何话,不想看到哭哭啼啼、无语凝噎的场景。

  其实离婚也没什么,他还是可以随时去看望左学。只是钟笔,这个可爱又可恨的小女孩,再也不是他的了。

  钟笔打电话叫了辆出租车,示意左学先上车,把东西放好,看着身后这个生活了数年之久的地方,悠悠吐出一句:“我走了。”挥手钻了进去,不忍再回顾,她怕自己哭出来。正如张说所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可是,既然过去了,便不再留恋——留恋也没有用。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交通台的广播在放一首街知巷闻的伤感情歌——

  ……

  把一个人的温暖转移到另一个的胸膛,
  让上次犯的错反省出梦想。
  每个人都是这样,
  享受过提心吊胆,
  才拒绝□情待罪的羔羊。
  回忆是捉不到的月光握紧就变黑暗,
  让虚假的背影消失于晴朗。
  阳光在身上流转,
  等所有业障被原谅,
  爱情不停站,
  想开往地老天荒,
  需要多勇敢。

  她有瞬间泪流满面,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赶紧擦去了。

  左思没有出来送她。

  他默默坐在沙发上抽烟,听到车子逐渐远去的声音,整座庭院重归于平静,他从未觉得这样失落过。

  有种“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的哀伤。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他脱了外套,扯下领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缓步踱了出去。天空一样蔚蓝,阳光一样明媚,鲜花一样怒放,可是心情,总归是不一样了。他仰起头,站在那里看漂浮的白云,想起小时候吃的棉花糖,柔软,蓬松,甜蜜,令他缅怀而心动。想到这,长长叹了口气,心动的感觉,以后大概不会再有了。

  一辆车子从他身边开过,但是很快又倒了回来。车窗缓缓摇下,是张说,看见他,脸色平静,但是眸光复杂。

  第三十四章 受过伤的记忆还没有痊愈

  一辆车子从他身边开过,但是很快又倒了回来。车窗缓缓摇下,是张说,看见他,脸色平静,但是眸光复杂。

  左思冲他点了点头,明白他是来接钟笔去机场的,便说:“她先走了。”他跟这个年轻英俊的优秀男子并没有什么苦大深仇。他跟钟笔之所以离婚,不会一味无理地怪罪到张说头上。真要说起来,他心里其实很欣赏这个年轻人。至于“夺妻之恨”……孰是孰非,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不重要了。任何事首先应该反省的是自己,而不是埋怨别人。也许在张说心里,“夺妻”的那个人反倒是他。

  张说下了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外人眼中,他们是争锋相对的情敌,仇人相见,应该分外眼红才是。可是事实并不是,面对面站在那里,他们甚至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他笑了笑,“其实,我应该谢谢你。”

  左思有些不明白,挑眉:“哦?谢什么?”

  张说吁了口气,“谢谢你让我有今天的成就。”当年,当他知道钟笔要跟他结婚时,除了恨钟笔恨得想不顾一切报复她之外,更恨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无可奈何。那时候他含着一口怨气想,如果他一样有钱有权有势,钟笔还会嫁给他吗?所以,他一定要出人头地,功成名就,然后站在她面前,狠狠羞辱她!他要让她知道,她背弃他,是多么愚蠢的决定,他要她悔不当初!

  当时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无聊!

  他将自己对左思的嫉妒和痛恨,化作正面力量,不断鞭策自己,潜意识里,他将左思当作自己超越的目标。关于这一点,等到他站在成功的顶峰向下俯视时,终于意识到了。

  原来是左思,逼的他在五年的时间里完成了十年的工作。

  现在,事情过去了,他应该跟他说声谢谢。

  有一天,他接受一家外国杂志的参访,对方问他:“张先生,成功的路上,你最想感激的是谁?”他官方的回答当然是师长、亲友、同事。晚上一个人躺在黑暗里一点一点整理,源头竟然是左思对他的不屑一顾、视若无睹。左思根本就没把他当成一个竞争对手——他连情敌都不是。

  原来他一直不曾忘记过钟笔。他恨她的同时,代表他还爱着她。事隔五年,等他回头再想时,已不像当年那样偏激怨恨。历过百般艰辛、尝过无数酸楚终于登上成功峰顶的他,对于人情世事已有了深刻体会,已经能够想象钟笔当年走投无路时的绝望心情。谁能帮她?谁又肯帮她?她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女孩,孤苦无依,彷徨无助。

  她需要帮助——可是那时他甚至不知道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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