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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桌上的烛火渐渐黯淡,许多已经熄灭,看的久了,眼前一片模糊,似有泪光。他问:“你还是认为我是迷恋你吗?”周是摇头,艰难的说:“现在相信不是。”持久的迷恋是什么?是爱吗?这么深奥的问题,她从未想清楚过。

  她决定坦承,不能再这样下去,“宁非,喜欢我使你这么痛苦,我没有办法,希望你自己能走出来。只要想通了,再大的事,终会云淡风清。有些事,过了一段时间,就没有那么难以承受了,时间会淡漠一切。其实我什么都不能做,也做不了什么,惟有希望你好好的,好好的做你这个年龄应该做的事,好好的过每一天。”这样的少年,清冷,忧郁,理智,痴情,隐忍,还有英俊非凡,实在让人难以拒绝。她如果不是那么早遇到卫卿,或许会爱上他。

  他淡淡地说:“或许。今天晚上我一直在想,或许我不该处心积虑的接近你,这样会比较好过一点。可是当你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蓦然发觉,一切还是值得的。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心中的感情,生怕一开口,便像梦幻一样,顿时化为乌有,连记忆都不复存在。我一直惶恐而害怕——,那里——”他抚着自己的咽喉,“像蛇一样缠住呼吸,难以倾吐,惟有日渐沉默。”

  他首次说这么多话,将自己赤裸裸呈现在她面前,感性而凄凉。

  周是转头看着地下,心脏“砰”地一跳,这样深沉浓烈的情感将她压的呼吸一滞,不敢直视,惟有避开。她从未觉得这样的愧疚而不安,懦懦地说:“宁非,我只能说——非常抱歉,除了这个,我无话可说。如果可以,我希望遭受这样痛苦的是我,而不是你。”

  宁非轻吁了口气,“不,不是痛苦,也不是什么折磨,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而且也不后悔。我没有忘记,和你在一起,我从未笑的这么多。那么的快乐,没什么可抱歉的。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如果可以,我不想说出来,使你为难,可是我做的不够好。我太高估自己的自制力,也太低估了你的魅力。”

  这样年轻的一个少年,因为全心全意的爱着一个人,心境如此的苍凉,连窗外的风听了都在叹息。

  他这样说,周是越发不安,“宁非——我——”她说不下去,转头看着最后一点火光在寂静的夜里一点一点逝去,黑暗逐渐逼近,一点一点将他们吞噬。心里觉得哀伤,为眼前喜欢她的这个少年,那样的执著而无私,叫人感动。她何其有幸获得他的垂青,可是又何其不幸,使他这样伤心难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是打破沉默,“又冷又黑,真的要回去了。”拉着他起来,口中沉沉地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黑暗中,她的手在他裸露的皮肤上轻轻擦过,柔软温热,使他想到深山里的温泉,汩汩的水流处,冒着氤氲的热气——

  他一个使力,唇吻下来,力气之大,使人心惊,像瞬间燃放的烟花,有一种绝望的孤勇,似乎一切终将离去。黑暗中,看不清楚,又没掌握好力道,只知道在唇边辗转流连,他并不知道该如何亲吻。

  周是没有挣扎,她根本不觉得是一个吻,反而比较像是恶作剧,那么的生涩,连连撞到鼻子,除了尴尬,没有其他想法。直到嘴里尝到血腥味,才痛呼出声。他的牙齿咬破她的唇。

  宁非偏过头去,问:“你不生气?”周是小心翼翼地措辞:“不,我原谅你的无礼,看在今天是新年第一天的份上。”虽然这样说,可是不能再待下去。刚才他那样大的力气,已让她觉得危险。她说:“夜深了,我要走了。你呢?”她仍然担心。

  宁非却说:“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原谅。”声音中有化不开的无力,因为她的不在乎。周是顿了顿,又说:“我希望你和我一起下去。”宁非不断拨弄着银色的打火机,淡黄色的火苗一闪一闪,瞬间温暖人心,却无法冲破无边的黑暗,好半晌才说:“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我就走。”他需要一个人沉淀伤痛。

  周是蹙眉看着他,电话响起,是卫卿,她上来的太久了。她摁断,点头,“好,半个小时后我会打你电话。我走了。”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张贺卡,双手递给他,“新年快乐,学习进步。”还是这么两句毫无新意的贺词。轻轻放在他手心,推门离去。这张贺年卡,本来是打算寄给远方的小侄子的。

  宁非打开来,响起欢快的音乐,“新年好啊,新年好啊,祝福大家新年好……”这样的夜显得更加寂静。他换了姿势,整个人靠在窗户上,点了烟却一直没抽,看着火红的光一明一暗,烟灰徐徐落在地上,鼻尖有种味道,久久不散。没有过半小时,手中的烟已燃尽,他起身离开。

  出来时,夜空飘起了小雪,天地如此静穆,一言不发看着芸芸众生。

  周是刚走出电梯,就看见站在玻璃门外的卫卿,背对着她,背影是那样的挺拔,又是那样的落寞,心蓦地一痛。为什么仅仅这样一个姿势,却让她难以呼吸,无法承受?卫卿听到声响,转身见她,老远就伸出手,“没事了?”声音看似平静,却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周是点头,“恩,没事了。”紧紧抱住他,怀中是满身的冷气,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

  卫卿拥着她出来,脸上微微一凉,抬头说:“下雪了。”今年第一场雪,姗姗来迟。周是伸出手,“没有啊。”什么都没感觉到。他不说话,亲了亲她脸颊,“回去吧。”经宁非这样一闹,俩人似乎都有心事。卫卿没有问她到底说了什么,周是也没有说的心情,下巴搁在手臂上,茫然地看着窗外。

  回到住处,卫卿脱大衣,倒了杯热茶给她,明亮的灯光下,这才发觉她唇角的伤口,已转成青紫,明显是牙齿咬伤的,手不由得一顿,僵着身体在沙发上坐下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咄咄逼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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