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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钟越搬了把椅子过来,说:“你里边坐着,那里暖和。有事叫我。”然后带上门出来,拍拍手引起大家的注意后,然后开会,一伙人说来说去无非还是钱的问题。听见外面有争论声,她探头出去瞧,只见一个男生站起来,面红耳赤地大声说:“你们外联部凭什么独占鳌头?分明是不把其他部门放在眼里!这是学生会的钱,又不是你们外联部的钱……”

  因为外联部的部长也就是那个大三的学姐,正准备出国呢,所以外联部的日常工作基本上都是钟越这个副部长在处理。外联部其他成员听了这话,纷纷嚷起来,年轻气盛,拍桌子瞪眼的,气氛一时闹僵了。其他部门的人不由得七嘴八舌地站出来劝解。

  钟越一直没动,等吵闹声小了,才开始说话,语气不轻不重、不疾不徐:“学生会有学生会的经费,外联部也有外联部的经费,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这次活动,名义上是由学生会举办,但是钱却是外联部自掏腰包,并没有向学生会主席去要账。如果这样安排大家不满意,可以再商量。大家先坐下再说。”他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坐下,眼睛扫视一圈,其他人也就安静下来了。

  她还从没见过钟越这么威严的一面,吐了吐舌头,重新坐下看书。快要期末考试了,她也抓紧起来。虽然她一向成绩也不错,可是跟钟越一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简直抬不起头来。钟越念书态度之认真、用功之刻苦,放眼整个清华大学,恐怕都找不出几个来。

  没过一会儿,其他部门的人进来处理工作,又是倒水又是拿资料的。她一个人坐不住,于是出来。钟越正跟范里说话呢,一眼瞧见她,撇下范里,走过来问:“怎么出来了?”她没回答,笑着跟范里打招呼。

  范里见钟越对她关怀备至,神色蓦地黯淡了下,勉强回笑了一下,说:“你也来了。”不再看他们,转身走开了。何如初见她态度不冷不热、淡淡的,脸上的笑意也就跟着有些僵硬,讪讪地收住了要说的话。

  钟越说:“再等等,快好了。”她点点头,坐在电脑前看动画片。不知因为什么事,几拨人又吵起来,这次外联部充当劝架的角色。钟越微微皱眉,过来对何如初说:“要不你先回去,这里乱得很。”她见事态似乎挺严重的,乖乖地背起书包,出去带上门。

  何如初觉得一个人闷闷的,回去也没什么事,怪无聊的,还是等他一起走吧,于是站在过道上看学生会的宣传画册,看累了又转头看橱窗里的各项通知,他还没出来。脚都站酸了,见角落里堆了三尺来高的一捆杂志,估计是新创刊的杂志,想通过大学免费进行宣传,随手拿了一本。上面有些小故事颇有意思,正看到好笑处,听见有人说:“你还没走?”

  抬头见是范里,不知怎的,感觉怪怪的,点了点头。范里说不嫉妒她,那是假的,可嫉妒归嫉妒,她还是说:“你要等他,进来等吧。外面挺冷的。”她摇头,“我站这里就可以。”范里见她这么说,也不坚持,点点头,拿了东西又回学生会办公室了。

  钟越正跟人预算支出呢,估计一时半会儿完不了。范里本来别扭地想,她要等,是她的事,心甘情愿,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可是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提醒钟越:“何如初没走,在外面等你呢。你让她进来吧,楼道里冷飕飕的。”

  钟越吃了一惊,连忙出来,见她果然靠在墙角,整个人恹恹的,忙说:“你怎么这么傻呢?也不知道冷!”捏了捏她的手,冰块似的,忙握在手心里暖,口里责备,“不想走就说一声嘛,要等也该进来等。”

  她笑着说:“不冷,我看这些东西挺有意思的。你忙完了?”他叹了口气,带她进屋,扬声说:“今天就讨论到这里,大家先吃饭去吧,明天再说。”范里十分诧异,钟越的工作作风向来是当天的事情当天完,从不留到明天。今天会这样,大概是因为何如初吧?

  大家收拾收拾就走了。范里临走前想起一事,问:“何如初,夏原最近有没有去上课?”何如初摇头,关心地说:“我自从元旦后就没再见过他。他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连课也不来上了?”范里皱眉,没好气地说:“他能有什么事儿啊,只嫌折腾得不够!上次他跟我说,大院里有几个人组织去西藏,他也要去,估计这回是跑西藏去了。大冬天的,这不找罪受嘛!”

  何如初很惊讶,说:“他居然不上课,跑去旅行?”范里已经见怪不怪,说:“夏原这个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只有他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的!”说完摇头叹气地走了。

  这里何如初还处于震惊中,说:“夏原也太酷了点儿吧?居然跑西藏去了!”语气又羡又叹。其实她也很想去西藏看看,总听人说那里空气澄静,天空湛蓝,古老而神秘。可惜她没那个魄力,一个人绝对不敢去。

  钟越拍她头,“羡慕什么呢!夏原那人,他把你卖了,你还乐呵呵地给他数钱呢!”他对夏原不是没有敌意。何如初耸耸肩,“听说夏原家可有钱了,他卖我干吗啊?完全没这个必要!”听得他更加郁闷,这人,心怎么就这么实诚呢?

  他送她回去,顺路就到“水木阁”吃饭。钟越并不常到这里吃饭,价格对他来说实在有点儿贵。可是何如初一吃食堂的饭菜,虽不说什么,总是吃得少,挑食挑得厉害,屡教不改。两人都是学生,经济方面也是光明正大地彼此一起承担。

  很多年以后,各式各样的餐馆都吃过,基本上都由他结账,他也习惯这样做。有一次拿着账单,莫名想起以前的事,再也没有人跟他共同买单,一时间竟心酸得难以抑制。

  何如初照例把黄瓜、胡萝卜拨到一边。钟越见了皱眉,教育她:“挑食对身体不好。”这类话她耳朵早听出茧子了,笑嘻嘻地不说话,把不吃的菜全都塞给他。他无可奈何,叹气说:“只有小孩儿才挑食呢。什么时候你能不挑食,也许才算真正长大了。”她照旧左耳进右耳出。

  两人吃完饭,时间还早。钟越忽然想起来,说:“你不说想看电影吗?就今晚吧。”她有些兴奋,抬头看他,笑着说:“真的?你不上晚自习了?”他点头,连工作都暂且搁下了,何况是晚自习。她拉着他又蹦又跳,说:“那你等会儿,我要回去换件衣服。”

  两人刚到门口,宿管老师迎出来,说:“何如初,你家里人来看你。等好久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她很惊讶,待看见来人时,脸色立刻变了,转过头不说话。钟越走近才看清楚是何爸爸,正默默地站在一边。

  何爸爸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外面穿着藏青色商务型长风衣,西装革履,打扮得干净利落,只是神色有些疲倦。他手上拿着公文包,先对钟越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轻声喊:“初初!”何如初眼睛看着地,对他不理不睬。

  他叹了口气,低声下气地问:“这么晚了,吃饭了吗?”也不说自己等了她一下午。何如初照旧不肯回答一个字。钟越见状,忙替她回答:“刚刚吃了。”何爸爸抬眼打量他,觉得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不由得问:“你是?”

  钟越忙自我介绍:“我是何如初的高中同学,现在在清华大学读书。”何爸爸一听他是清华大学的学生,顿时刮目相看,又听他说是女儿的高中同学,忽然想起有次给女儿送饭和铁,便是这个年轻人帮的忙,语气不由得变得亲切,笑着说:“你好。”还跟他握了握手。

  钟越想他们父女大概有话要说,把书包递给何如初就要走。何如初暗暗扯了扯他的袖子,抬眼看他,用目光恳求他不要走。他见她可怜兮兮的神情,一时顿住了,左右为难。

  何爸爸马上说:“既然是初初的同学,不要走,不要走,一起来一起来。”立刻让司机把车子开过来,何爸爸招呼说:“上车上车,大家先找个地方说话。”钟越见何如初还杵在那儿,没有要动的迹象,忙拉了拉她。她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他上车。何爸爸暗暗松了口气,他就怕女儿扭头就走,理都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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