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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对于云儿的失踪,大家都非常担心,只有一人是例外,那便是史潇潇。她乍听云儿不见了,眼睛一亮,拍手说:“太好了!”碍于身边的人怒目相视,不敢表现得过于兴奋。

  魏司空代表燕苏对吴不通以及九华门说了一番感激的话,又送了许多钱财布帛等物,冯陈、褚卫等人牵着马来到院前的晒谷场集合。吴不通和吴语作为九华门的主人来送他们,彼此客套一番。燕苏沉着一张脸站在队伍前面,看得出心情十分不好。吴语是女孩子,感觉十分敏锐,早已看出他对云儿感情很不一般,不忍见他如此,踌躇了许久,终究是走了过去,说:“燕公子,一个晚上,云妹妹她……她想必走不远。你,你不要担心……”细声细气的,生怕惹恼了他。

  燕苏冷冷看了她一眼,半点开口说话的意思都没有。吴语鼓足勇气却碰了个冷钉子,十分尴尬,顿了顿说:“燕公子……我有一只老虎……不咬人的,很听我的话,对气味特别敏感,能追踪人……云儿和大猫感情很好……哦,对了……大猫就是那只黑虎……”一席话说得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可是燕苏仍然听懂了,眉毛一扬,“把那只老虎带过来。”想了想又说:“吴姑娘,这事你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人。”

  所以云儿前脚刚走,燕苏后脚就追了过来。他派人在富阳镇上随便打听一下,便知道云儿跟着一个俊俏的年轻公子来了长乐客栈,心下已不喜,不在他跟前才多久?就开始沾花惹草、惹是生非了。他怕她神通广大再次偷溜,派人先将长乐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才踢开门。

  哪知一来就看到令他喷火的一幕,怒道:“你们干什么?”云儿和侯玉乍然见到燕苏,均吓了一跳,尤其是云儿,做贼心虚,一时间竟找不到说辞。侯玉趁她失神的刹那,冲破制住的穴道,机灵地逃出来,提起裤衩就往屏风后面躲。燕苏怒不可遏,提剑便往屏风后面去抓侯玉,还担心“家丑不可外扬”,顺手把门关紧了。

  云儿感觉十分怪异,眼前的情形颇像“奸夫淫妇,捉奸在床”,而燕苏便是那个绿云罩顶的人,只不过他头上这顶大大的绿帽,她还没有给他戴上去就是了。她摇了摇头,暗骂自己胡思乱想什么啊。

  侯玉刚披上罩衫,还来不及系扣,燕苏的龙泉剑已经挟着天风海雨刺了过来,招式狠辣,完全是一击毙命的杀招。侯玉虽整日在花丛中游荡,终究是“龙侯史魏”侯家的世家子弟,家学渊源,身手十分敏捷,一个“滚地雷”钻入了床底,只不过钻得有些狼狈,露出一大截光溜溜的小腿。幸好他腿上毛发稀少,皮肤白皙晶莹,也不觉得怎么恶心难看。

  侯玉这个人一向风流,怀春少女、美貌少妇从来都是来者不拒,也不管人家有没有丈夫,所以登堂入室、偷香窃玉之举自然少不了。

  所以,任何荒唐事在侯玉看来都不成其为荒唐事,反而另有一篇歪理邪说,气得他爹侯森一脚将他踢出家门,眼不见心不烦。

  燕苏见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不顾身份钻入床底,轻蔑地“哼”了一声,一剑由上而下,刺穿床铺,直没入柄。只听得一声惊叫,云儿以为侯玉定然没命,哪知他是见到白晃晃的剑身从自己肋下穿过,一时受了惊吓,忍不住惊呼出声罢了。侯玉跟着滚了几滚,从另一边钻出个头来,翻着白眼,满脸都是灰尘。云儿见了忍俊不禁,见燕苏提剑追了过去,连忙拦腰抱住他,口里喊:“不要打,不要打。”

  燕苏听得她竟然在维护这个不要脸的小白脸,更加气了,回头怒喝:“你说什么?”云儿吓得小心肝为之一颤,赶紧说:“这个人死不足惜,杀了他岂不是便宜了他?我有更好的办法整治他。”说得燕苏和侯玉均不解地看着她。

  侯玉被人五花大绑带到燕苏跟前。云儿找来一套花花绿绿的女装以及胭脂水粉、头钗珠花等女子用的物事,围着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侯玉转了几圈,脸上似笑非笑,指着那套女装吩咐,“给他换上,小心伺候,可别弄砸了。”几个侍卫忍着笑答应了。燕苏一开始仍然板着一张脸,待见到云儿将侯玉打扮成妓院鸨母的形象,脸上还粘了一粒豆大的黑痣时,眼角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

  侯玉一脸无奈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哭笑不得,怪腔怪调地说:“在下是不是该请云姑娘赐名?”语气中满是自嘲的味道。云儿拍手说:“对对对,差点忘了,就叫翠花如何?”说得满屋子的人掩唇偷笑。她抬手勾起侯玉的下巴,居高临下地说:“从今天起,你就留在本姑娘身边伺候吧。要是敢不老实,哼哼……”拔出匕首往桌子上一插。

  云儿正为自己的杰作扬扬得意时,却见燕苏走过来,双手搭在自己肩上,淡淡说:“云儿,你过来。”该是跟她算账的时候了。

  越是这样平静无波的语气越是让云儿胆战心惊,她随燕苏来到一间上等厢房,燕苏让人端来一碗黑漆漆、黏糊糊的浓药,她露出厌恶的神情,捏着鼻子问:“这是什么?”燕苏吹了吹手上的热茶,慢悠悠地说:“这药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三日醉’。”云儿摇头,“又不是酒,叫什么三日醉,我不喝。”她喝药都喝怕了。

  燕苏抬头盯着她看,一字一句重复,“你不喝?”语气轻飘飘的,房里的空气顿时如寒风过境,瞬间结了冰。云儿见他嘴角青筋暴出,眼睛微眯,随时要发怒,连忙改口,“喝,喝,喝,谁说我不喝,便是毒药我也喝了。”没看清说这话时燕苏怔忡了一下,她一仰脖,闭着眼睛咕噜咕噜喝了。喝完还倒提空碗,抹了抹嘴巴,以示她非常合作。

  燕苏正襟危坐,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平静地说:“‘三日醉’是最温和的一种毒药。”云儿一脸错愕,头上仿佛炸了个惊雷,右手抚上自己的咽喉,“毒药?你给我下毒?”燕苏掏出一粒艳红色的药丸,只有豌豆大小,“这是解药,我让人在外面裹了一层蜂蜜,每天服一粒便可。”云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若一桶雪水兜头兜脑浇下来,打了个冷战,怒极反笑,“下毒多麻烦,一剑杀了我岂不是干脆?”就在她毫无防备、全心信赖他的时候,他竟然对她下毒!

  燕苏眸中闪过怒气,“谁叫你总是无视本宫的警告,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跑!‘三日醉’这种毒药,药性温和却持久,只消半炷香的时间便可渗入血液,深入骨髓之中。不过你大可放心,只要每日午时按时服下解药,便可安然无恙,什么事都没有。你要是敢再逃跑,药性发作的时间是三天,三天,你有足够的时间决定是回到我身边还是毒发身亡。三天,这是我给你后悔的时间。”红色的药丸在他手心来回滚动,红得诡异而妖艳。他说:“考虑到你偷药的可能性,解药我会让人每天炼制,一天一粒。保不准有什么其他意外情况,我这里会多放一粒,以备不时之需。午时一刻了,你把这解药吃了吧。”

  云儿听完,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强忍下心中的惊愕、痛恨、厌恶……二话不说,掉头就走。燕苏脸色一变,追上去拉住她,声色俱厉道:“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她转头过去,不再看他,冷冷说:“你知道我最怕死了,还能干什么?不是三天才发作吗,何必这么着急呢!”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从芙蓉山顶不顾一切跳下来救她的那个人呢,为什么要对她下毒?赛华佗曾骂过她没心没肺,要是真的没心没肺就好了,就不会这么痛了。所谓的凌迟,便是将人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割下来,自己此刻也是这样吧,生生被人凌迟。

  燕苏见她冷漠地推开自己,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仿佛自己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顿时心慌,宁愿她像以前一样大吵大闹、无法无天。他双手施力钳住云儿的双肩,极力诱哄,“云儿,不要这样,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每天午时按时服药,什么事都不会有。但是午时若没有按时服药,就算最后三天内服下了解药,对你的身体也会造成一定伤害。你体内寒气未愈,病又刚好,再不按时服药,身体只怕吃不消。”

  云儿冷笑,这算什么,温柔的毒药?既然知道她寒气侵体,身体不好,为什么还要对她下毒!她一时心力交瘁,万念俱灰,什么话都不想说,垂着头无力地说:“放开,我想一个人随便走走。”燕苏松开一只手,将药丸递到她嘴边。她下意识撇过头去,不肯吃。

  燕苏手一顿,缓缓说:“云儿,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这样做对你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云儿身体一僵,对,为什么不吃?为什么她要自寻死路?这样做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她一定要走,一定要离开,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吗,总有办法的!她接过药丸,屈膝跪了下去,毕恭毕敬地说:“云儿谢过太子殿下赐药。”真是皇恩浩荡啊!

  燕苏看着眼前这个生疏到几乎认不出来的人,眸底闪过一丝痛色,随即恢复正常,“云儿,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这样做。”可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知道怎样才能将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云儿被他无辜的口气激怒了,讽刺道:“难道说有人逼你这么做?”燕苏抿紧双唇,转过头去,没有说话。云儿挥动双手,激动地说:“你如果想折磨我,何必用这么低劣的办法?我宁愿你一掌打死我,也不愿意像个牵线的木偶一样,任由你玩弄!”燕苏顿时转头,“你难道一点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云儿冷笑,“我不以为正常人能理解变态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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