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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燕苏听得她一个人跑了出去,便有些担心,后来见她迟迟不归,更是急得不行,坐立不安,派冯陈、褚卫等人出去寻她。冯陈、褚卫不敢违命,又怕主子像上次那样出意外,哪敢走远,斟酌之后,只好在门口守着。两人站在一边小声讨论,说公子从未这样紧张过一个人,上次为了她差点连命都没了,想到自古便有“英雄难过美人关”、“红颜祸水”的例子,难免忧心忡忡。这会儿见了云儿不痛不痒的神情,全不把自己主子放在眼里,哪还能有好脸色。

  云儿哪里知道这些,对冯陈、褚卫不甚友善的态度早已习惯,也不说什么。她刚进门,燕苏已经迎了出来,见她没事,这才放下心来,说:“你不是怕冷畏寒吗,还出去做什么?我让人在你屋里生了一盆炭火。”云儿微微点头,心里想说两句感谢的话,无奈跟他吵架已成家常便饭,一时竟说不出口,咳了声,说:“听说你找我?”燕苏有些不好意思了,回头便走,“没事。”

  云儿见郝少南沏了壶热茶出来,忙喊住他说:“我这会儿正渴得厉害,给我喝吧。回头我给你倒。”劈手就来拿。郝少南忙将手缩在背后,摇头,“不行不行,这是给客人喝的。”云儿便问:“来了客人?什么人这么大面子,沏这么香的茶?”郝少南哭笑不得,“这茶叶还是小师妹从你房里拿的。”云儿凑上去闻了闻,“不对,不对,不是我喝的茶,这茶香得很。”郝少南翻了翻白眼,不跟她多说,抬脚就走。

  燕苏便说:“你要喝香茶,容易得很,回头我让人送来。”他哪里知道,从别人手里抢来的茶,那才是最香的。云儿笑着说:“我偏要喝这壶茶。”跟着郝少南往九华门待客的大厅走去,还一边问:“东方呢,怎么没看见他?”郝少南答:“听小师妹说,他和赛华佗去山的另一边采药去了。”云儿便知道他是为了自己体内的寒气,长长叹了口气。她这个病,自己早已不抱希望,却累得身边的人寝食难安,日夜忧心。燕苏见她人回来了,本来要回房的,一听到东方弃的名字,迟疑了一下,转身也跟了上去。

  云儿进来,和站在厅中的人打了个照面,立即瞪大双眼。那人见到她,惊呼:“是你!”随即倒竖柳眉,怒道:“你为什么骗我!”九华门好茶好水招待的人便是云儿在林中碰到的那个红衣女子。云儿的谎话当场拆穿,面不改色心不跳,瞟了她一眼,淡淡说:“就是骗你又怎么了,有本事你别上当啊!”心中奇怪,她怎么找过来的。九华门虽不像天外天那样隐秘,但是躲在山峰下的一块凹进去的缺口里,背阴朝阳,易守难攻,若不是熟人,甚难找到。

  那女子气得浑身哆嗦,手中的剑已提了出来。若不是正好碰到九华门的弟子,领她上来,差点就上当了,此人年纪轻轻,没想到如此可恶。云儿亦不甘示弱,扎了个马步,双掌护在胸前。眼看两人就要动起手来,吴不通见此情况,愣住了,连忙站出来做和事老,看了看云儿,又看了看那红衣女子,问:“你们这是干什么?史姑娘,你跟云儿……可是有什么误会?”史潇潇心想这始终是别人的地方,不宜动手,看着云儿不屑地“哼”了一声,收了剑,直呼吴不通的名字,甚是不客气,“吴不通,你别推三阻四敷衍我。我也不跟你废话,你实话告诉我,东方弃是不是在你这里?”

  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

  云儿听她开口便问东方弃,不由得呆住了,脑筋急速运转,上上下下打量她,猜测她跟东方弃到底是什么关系。不会又是一个“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人吧?这东方弃救的人会不会太多了啊?

  吴不通是只老狐狸,捋了捋垂到胸前的胡子,摇头晃脑地说:“史姑娘,你也知道东方弃周游天下,行踪不定,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我跟他又不熟。你来九华门问人,是不是问错地方了?”云儿听得心中好笑,这个吴老头亦是个说谎不打草稿的妙人。

  云儿咳了声,负手走过来,没好气地说:“没听见吗?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还不快走?”史潇潇冷哼一声,“吴不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派门下弟子到处找东方弃一事。你别忘了我史家是做什么的,你这点消息能瞒得过我?”史家便是江湖四大家族“龙侯史魏”之一的史家,专门经营天下间的各种消息以及情报,史家密探无处不在。江湖中人都说,得罪了朝廷,还可以找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躲起来,若是得罪了史家,天下之大,却是无处容身。

  吴不通这才想起,前段时间云儿受伤昏迷不醒之时,他广发江湖函,敲锣打鼓四处找东方弃,这事只怕整个江湖中的人都知道了,这下子当真是睁眼说瞎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忙笑着说:“史姑娘,找东方弃一事是有的,不过,我没找着他啊。现在他在哪里,我当真不知道。”史潇潇连哼数声,“鬼话连篇!你会不知道东方弃在哪?我史潇潇头一个不相信。你们俩一个鼻孔出气。今天你要是不把东方弃交出来,我就在九华门不走了!”史潇潇一屁股坐下来,倒了杯茶,自斟自饮,又端过桌上的几式小点心,吃得津津有味。她一路行来,早饿了。

  吴不通一个头两个大,赔笑说:“九华门庙小,只怕史大小姐住不习惯。”史潇潇横了他一眼,“你放心,我会住到习惯为止。”吴不通见说不通,唯有无奈地说:“那就请史大小姐慢慢用。”踱步出来,留史潇潇一个人在厅中用餐。

  云儿拖着吴不通来到僻静处,一只手扯着他的胡子,另外一只手拿着蝶恋剑,装作随意的样子说:“吴不通,我这把剑锋利得很哦,吹发可断,尤其是胡子……你瞧……”说着将蝶恋剑凑近吴不通的胡子,呼呼吹了口气,最外层的几根胡子当即断成两截。吴不通骇得脸色都青了,若说《江湖纪事》是他的性命,这把美髯便是他的身家宝贝,忙说:“云儿,云儿,咱俩谁跟谁,多年的老交情了。你有什么话尽管问,我吴不通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儿心想,谁跟你多年的老交情,我还没那么老好不好!清了清嗓子,问:“那个史潇潇跟东方弃到底怎么认识的?”吴不通稍稍迟疑了一下,数根胡须便悠悠然飘落在地上,他忙说:“比武招亲认识的。”云儿一听整个人差点炸起来,“什么?比武招亲?谁比武招亲?”

  吴不通生怕她手一个不稳,自己这把蓄了十数年的美髯就要毁之一旦,忙竹筒倒豆子般地倒了出来,“这是三年前的事了,史家大小姐玩什么不好,偏偏跑出家门,来到凤阳摆了个擂台比武招亲。垂涎她的人虽然不少,可是她武功传自家学,十分不错,一般江湖混混哪是她对手,全给她打趴下了,真正有身份有名气的江湖世家子弟也不会娶一个来路不明、当街比武招亲的人回家当老婆。本来是无事的,坏就坏在采花大盗封厉认出她是史家的大小姐,封厉以前被史家的人围追堵截断了一只手臂,他抓了史潇潇,大概是想先奸后杀,以此羞辱史家,或者把她卖到窑子里去也说不定,反正封厉那个衣冠禽兽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做得出来……他去打擂台那天我正好坐在对面楼上看热闹,他虽然易了容,伪装成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不过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所以不能怪我多嘴把这事跟东方弃说了……”

  云儿听到这里,蝶恋剑凑近一尺,阴森森地问:“然后呢?”

  吴不通咽了咽口水,“然后,然后东方弃就杀了封厉,其实他以前跟封厉就结下了梁子,所以我才会通风报信的。他将史潇潇从封厉的魔爪中救了出来,史潇潇从此便认定非东方弃不嫁,东方弃走到哪儿她便跟到哪儿,害得我们俩见到她就怕,差点没一头撞死。后来还是史老爷子拄着龙头拐杖说了句‘成何体统’,她才灰溜溜回史家去了。我只知道大致情况,至于其中的细节问题,你等东方弃回来,辣椒水、火钳、烙铁随便伺候。不关我的事啊,我只不过一时口快罢了……你的剑能不能往外挪一点……”

  云儿收起蝶恋剑,拍手说:“不错,不错,故事讲得跌宕起伏,该赏,该赏。”随即沉下脸来,大吼:“东方弃呢,死到哪里去了?”气死她了!沾花惹草都找上门来了!过了会儿又说:“史家的老爷子死了吗,也不管管自己的孙女,成何体统!”

  东方弃和赛华佗背着药篓前脚刚踏进九华门,吴不通后脚就跑了出来,推着他说:“东方老弟,老房子着火了,快逃吧。”东方弃一脸莫名其妙,问怎么一回事。吴不通还来不及说,云儿靠墙斜倚,一只手搭在门框上,挡住去路,似笑非笑地说:“东方弃,比武招亲好不好玩啊?”东方弃一听她连名带姓叫他,就知道事情不妙,拿眼看吴不通。吴不通一看,得,这事儿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为妙,佯装没看见东方弃的求救信号,缩了缩头不说话,赛华佗一向怕了云儿的刁蛮,两人一溜烟走了。

  云儿还没开始审问,听到动静的史潇潇已经走了出来,见到东方弃,大喊一声,“弃哥哥!”飞奔而来。东方弃一听到这声令他浑身发麻的“弃哥哥”,整个人僵成了一块石头,动都不会动了。这就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还得来。

  就在史潇潇正要飞扑进她朝思暮想的弃哥哥的怀里的时候,半路里杀出个云儿来,她拽着史潇潇的胳膊往后拖,冷声说:“你不怕你家的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骂你‘成何体统’吗?我代他管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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