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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云儿心里乐开了花,连声谢过,一会儿要吃桂花云片糕,一会儿又要吃芝麻小汤圆,端来了八宝珍珠鸭,又要翡翠白玉汤。大白天的她高卧床头,拥被不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小日子过得好不舒服。下面的厨房却是忙得够戗,好几个大厨被她支使得团团转。

  这天春燕特意端了一碗冰镇酸梅汤进来,笑着说:“云儿姑娘,酸梅汤是去火散热的,天气这么热,吃一碗解解渴。”云儿看了一眼,摇头说:“我不能吃冰的,一吃肚里冷飕飕的,手脚都要打战,姐姐你照顾我实在辛苦,天气又热,你就替我吃了吧,解解暑气也好。”春燕心里一热,觉得她年纪尚幼难得还能这么体恤下人,不由得对她亲近了几分,不若先前那么生疏,她笑着对云儿说:“姑娘,怎么大热天,你手还冷冰冰的,跟冰块似的?”云儿搪塞说:“身体不好,所以见不得风,吃不得凉的东西。”

  春燕同情地说:“你身体这么不好,公子还下那么重的手,将你打成这样……”她心生怜悯,想着这真是一个可怜的人,也不知她如何得罪了公子。见她没什么精神地趴在床上,便说:“既然姑娘吃不得冰的东西,那我让厨房熬一碗燕窝枸杞粥来。”

  云儿随意应了声,趴在床上移来动去,也没个安静,百无聊赖下她又开始唉声叹气起来。她在床上趴了整整一个星期,身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人也快趴成一具干尸了,整个人四肢僵硬,骨骼发酸。除了魏司空偶尔来看看她,询问一下伤势,平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闷得她都快发疯了,此刻就是把山珍海味全部搬到她眼前,她也没兴趣了,说不定眼睛都不抬一下。

  原来所谓的锦衣玉食也不过如此,新鲜劲儿一过,并不能因此获得更多的快乐。

  燕公子老远就听到一阵号叫声,没好气地对她说:“又在鬼叫什么?再叫把你舌头割了!”他这几日因为有事出去了,不在落花别院,所以没来找她麻烦。此刻一见到她就想到那天晚上贼喊捉贼“非礼”一事,顿时恨得牙痒痒,又见她一脸惬意歪在床上吃燕窝粥,桌上摆着刚出炉的糕点以及新鲜水果,一副吃得好住得好,整个人看起来就是高枕无忧、乐不思蜀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哪是阶下囚,分明是座上宾的待遇。他立刻冷笑着说:“看来你过得很不错啊!”

  云儿因为实在太无聊,看见窗外一行大雁呈人字状从头顶飞过,便吟道:“天边金掌露成霜,云随雁字长……”嘴里含着东西的缘故,所以听起来含糊不清,不知道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待到抬头见是他,翻了翻白眼,脸撇到一边,没好气地说:“你来干什么?我这里不欢迎你!”

  “你……”燕公子本来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不知为何一见到她就沉不住气了,他心想敢情她真当这是她家了!盯着她半天之后阴沉沉地说:“你以为你是谁?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来了,咱们今天新仇旧账一块儿算,看我怎么收拾你!”说话间他拂袖将桌上的茶点统统扫在了地上,“华服美食上等厢房岂是你这种贱民能享受的!滚!”二话不说便将她从床上拖下来,待到见她身上里三层外三层裹着的尽是绫罗绸缎,更觉碍眼,伸手便去扯。

  云儿吓得花容失色,一手攀紧雕花床栏死死不放,一手指着他鼻子大喊大叫,怒道:“啊,你这个淫贼色魔,又想非礼我!”燕公子气白了脸,“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给我下来!”随即又拖又拽,又拉又扯。

  哪知云儿看似弱不禁风,这会儿被逼急了,力道一下变得奇大,涨红了脸就是不松手。他一时奈何不了她,反倒弄得自己浑身燥热,耐性尽失,一把拔出腰间的剑往地上一扔,只听哧的一声,花岗岩铺成的地面,那剑却直没入柄。他恶狠狠地说:“滚下来!”云儿双眼直勾勾盯着那把剑,心下一颤,当真削铁如泥,无坚不摧!她心中当即打定主意,不论使出什么手段,坑蒙拐骗还是偷鸡摸狗,她都要将那把剑弄到手。

  燕公子见她呆呆不说话,以为她怕了,心中顿时大快,威胁道:“再不给我滚,刺穿的就是你的五脏六腑、心肝脾肺!”他心道若不是自己一时糊涂因为孙一鸣的事答应了魏司空不杀她,这会儿早就将她千刀万剐了!但是他若是知道她此刻正不怀好意打自己宝剑的主意,恐怕更要气得吐血。

  云儿见他眼中露出凶狠的表情,知道不妙,他不知又想怎么折磨自己呢!不由得放声大叫:“救命啊,魏司空,救命啊!”燕公子挑眉哼道:“你叫破了喉咙也没用,他出远门了,没个十天八天回不来。”他一心想欣赏她惊慌失措求救无门的样子,哪知道云儿愣了愣后,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立即不叫了,反正叫也没用。她愤愤骂道:“你这个卑鄙小人、无耻之徒,只知道仗势欺人,你若真有本事,找魏司空打架去啊!为什么不去?”

  他愣了下,有点儿转不过弯来,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找魏司空打架?被她无厘头的话弄得有点晕,他摇了摇头才说:“胡搅蛮缠,你真是胡言乱语,来人啊,将这疯女人给我扔出去!”

  春燕端着饭菜战战兢兢站在门口,听到燕公子猛地一声大喝后,她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公子息怒!”燕公子眼睛一横,“你聋了吗?将她拖走!谁让你来伺候她的?”不由分说上前就扇了她一巴掌,将气撒在婢女身上。

  冯陈、禇卫应声进来,见屋里乱成一团,两人互视一眼,神情有些古怪,还是走上前,一人一边拽着云儿的手臂。云儿见状,知道逃不过,大声喝道:“放手,我自己会走!”她冷着脸爬下床。这一动一下就牵动了臀部的伤口,一时间疼得她龇牙咧嘴,冷汗涔涔。

  他不就是想折磨她,不让她舒舒服服躺着吗?行!那她就换个地方,这个破房间让给他还不成吗!

  冯陈躬身问:“公子,怎么处置她?”燕公子咬牙切齿地说:“关到马厩,严加看守,饿她个三天三夜,饿到她说不出话来为止!”看她再拿什么来嚣张!

  云儿大惊,这也太狠了吧,囚犯还有饭吃呢,她这下连囚犯都不如了。她恨恨说:“正好,我绝食给你看!我要是死了,魏司空一辈子都别想知道孙一鸣临死前说了什么话!”

  “你敢威胁我?”燕公子阴晴不定地看着她,心头大怒,她要是真死了,魏司空口中虽不会说什么,心里一定因为不能知晓孙一鸣的遗言而更加难过。当年魏司空和孙一鸣的事,他知道得清清楚楚,至今仍觉得十分震撼。沉吟了片刻,他忽然不怀好意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好茶好饭,客客气气招待你。”声音顿时一沉,“传令下去,府中任何人不得跟她说话,连点头摇头也不行,谁要是敢违抗,不用我动手,自行了断吧!”她不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差点将他气得半死吗?他现在就要将她这只能言鸟活活憋死!

  云儿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不屑道:“不说就不说,难道还能少一块肉吗?”她才不稀罕!结果晚上换了一个婢女送饭给她,她随口问:“你知道魏公子去哪儿了吗?他什么时候回来?”那婢女吓得手一抖,将饭盒放下,匆匆就跑了。她索然无味地放下筷子,干吗啊,她又不是瘟神,吓成这样。她索性连饭也不吃了,敲桌子喊道:“来人啊,我渴了!”

  好半天,那婢女才畏畏缩缩地送了壶茶进来,云儿有意套近乎,便凑过去问道:“我叫云儿,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里可有父母兄弟?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当下人?”那婢女扑通一声跪下,死命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云儿见她如此,翻了翻白眼说:“好了好了,你走吧,我不和你说话便是。”那婢女感恩戴德,急急忙忙往前走,一不小心磕到桌子,疼得流出了眼泪,下唇咬出了血,都不敢吭一声。云儿伸了伸懒腰,闷闷地睡下,没好气地想她又不是勾魂摄魄的黑白无常,有那么可怕吗?

  她一个人躺在屋内,一整天见不到人影,也听不到人声,若说先前只是无聊,现在就是彻底无语了。婢女来送饭都是低着头,放下就走,唯恐逃之不及,见了她跟见了鬼似的。她实在憋不住了,再不说话,她都快要闷出内伤来了!也不知她从哪里摸了根棍子当手杖,一瘸一拐就跑了出来。

  吹着久违的清风,享受难得的午后阳光,一开始她心情颇好,哼着小调四处乱逛,哼,没人跟她说话,她自娱自乐还不行吗!晃久了她便开始晕头转向了,怎么这水榭、走廊、亭台、阁楼都一个样儿啊,弯来转去,却怎么都找不到出口。她见花草丛中有个年轻的小厮弯腰在剪树枝,便挪上前问:“这位大哥,问一下,你知道晚晴楼往哪边走吗?这鬼地方太大了,我好像走丢了……”一个别院而已,建成这样,奢侈靡费,活该天打雷劈!

  那小厮刚想回答,抬头见了认出是她,张大了的嘴连忙又合上了,丢下剪刀,头也不回地跑远了。云儿忙追过去,招手叫道:“哎,别跑啊,你跑什么!我只不过想问路而已。”见他转眼没了踪影,她气得将脚下的石子踢得老远,“我让你跑,我让你跑!”这一下牵动了伤口,她不由得“哎哟”了一声,摸着屁股乱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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