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李李翔 > 十年懵懂百年心 | 上页 下页


  云儿便说:“不要紧,有个七八成赢面就够了,你尽力就行,但可别故意输啊,我好不容易赢了这么点银子,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东方弃拍了下她后脑勺,低声骂:“下注吧,偏你有这么多废话。”

  云儿以三两八钱银子的本,次次全压,连赢了四把以后,引起了赌场庄家的注意,他满头大汗退下来,找到赵头领低声说了几句话,顺势瞟了眼云儿站的方向。赵头领点头,随即换了一个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妇人摇骰子,他自己则站在庄家后面监视。

  那妇人娇声笑着说:“各位公子大爷,别光看不动手,赶紧下注啊。”头上的珠钗随着她的笑声发出细碎的碰撞声,荡人心魄。桌上的男人都露出色迷迷的神情,盯着她胸前露出的大片雪白肌肤猛吞口水,有人言语开始不正经起来,“杜二娘,你往这儿一站,全体通杀,还赌什么,都倒在你石榴裙下了!”杜二娘放浪大笑,指着那人鼻子咯咯笑着说:“刘二爷,您欺负奴家!”她话虽那么说,手上的动作却是又快又狠,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宛如表演一般,叮叮当当骰子撞击的声音,嘈嘈切切如急雨。

  东方弃眉峰微微拢聚,运起内力侧耳细听,当他以为所有骰子都停下来时,中间的那粒又滚了一滚,几不可闻,差点漏听了。他知道赌馆方面的人已经起了疑心,附耳对云儿说:“赌完这一把,咱们就撤。”云儿见忽然换了摇骰子的人,心中已生警觉,又见他如此神色,便点了点头,心道反正今晚赚得够多了,见好就收。

  杜二娘笑问她:“小兄弟,手气不错啊,你这次压大还是压小?”云儿将桌上赢来的银子一股脑儿往前推,笑眯眯地说:“还是压大。”杜二娘挑眉一笑,说:“小兄弟,想好了?不见得你次次运气都这么好哦。”当着众人的面,款款揭开盖子,低头一看,俏脸随之变色,竟然是大。

  云儿将赢来的银子匆匆往口袋里塞,口里说:“不玩了,不玩了,换个地方玩去。”杜二娘见她想溜,冷笑,“赢了钱就想跑,天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云儿双手叉腰,大声说:“谁规定赢了钱就不能走,你们天意赌馆还想仗势欺人不成?”

  杜二娘抬眼对众人说:“诸位看清楚了,这人违反行规出老千,就怪不得天意赌馆不客气了!”云儿硬着头皮说:“你们谁看见我出老千了?血口喷人!”赵头领指着东方弃冷声说:“你每次下注前,他都给你递眼色,你们不是合谋起来出老千是什么!”

  出老千是赌场的大忌,众人一听顿时炸开了锅,立马掀了桌子,纷纷叫道:“怪不得每压必中,原来是出老千!抓住他,抓住他,打,往死里打!”还有人嚷:“砍了他的手,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上赌桌!”云儿一见犯了众怒,势头不对,紧紧攥着东方弃的衣袖,嘴里哇哇大叫:“快逃,快逃!”

  东方弃护着她,一边应付赌场护卫的围攻,一边抵挡众多赌徒源源不断扔过来的糕点瓜果茶水等物,其中居然还有生鸡蛋,打在头上黏腻腻的,顺着头发往脖子里流,弄得一身腥臭味。两人抱头鼠窜,一路躲躲藏藏,样子很是狼狈。

  云儿看见右手边有一道小门,估计是供下人进出用的,忙说:“往那边,往那边。”两人一路连着踢翻数张桌子,拦住追兵的去路,又拼命乱扔东西,抓到什么便往后砸。只听得乒乒乓乓之声,夹杂护卫的呵斥怒骂声,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慌失措,呼号奔走,又推又挤。一时间,整个赌馆乱成了一锅粥。

  云儿趁乱拉着东方弃,从后门一溜烟逃走了。

  两人畏畏缩缩地躲在天意赌馆后门用来盛水的大缸里,临安城家家户户都有这样一个大水缸,以供每日用水之需。云儿用头试着顶开木盖,低声问东方弃:“走了没?”东方弃扯她坐下,“嘘,别动,后面还有一批。”过了一会儿,果然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带头的人拔出腰间的长剑,下令说:“你们这队往右,你们这队往左,剩下的全跟我来,没抓到人就等着挨板子吧。”只听得赌场的护卫打手轰然应诺,一行人分头去了。

  云儿暗中吐了吐舌,好险,万一要是被抓住了,不死也得脱层皮,赌场的人一向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缓过劲以后她捂住鼻子说:“东方,你身上好臭!”也不知那些人扔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她说着往边上移了移,可是水缸就这么大,躲两个人已显拥挤,再移还是肩碰肩,手靠手。东方弃没好气地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因为内力深厚,暗中也能视物,见她头上满是糕点屑,便伸手一点一点拿下来。

  云儿见他这般,皱起脸说:“咱们这回脸可丢大了。”东方弃轻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到处胡闹。”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就不理他。两人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没人后,顶开盖子站了起来。东方弃身材高大,手撑在缸沿上,运力一跳就跳出来了。可是云儿就不同了,她长得纤细娇小,缸沿都到她颈边了,只露出一个头来,她苦着脸看着偌大的水缸,抓住缸沿,双脚乱蹬,拼命爬啊爬也无济于事。

  东方弃伸出双手放在她腋下,使劲儿一提就把她提了上来,云儿赶紧抱着他的脖颈,明亮的月色下眼前一切都瞧得清清楚楚,“哎呀,你脸上有脏东西。”她抬起袖子轻轻帮他擦了擦,“黏糊糊的,恶心死了。”

  东方弃胡乱一抹,“是吗?没有啊。”云儿伸出衣袖,“你看,你看,把我的衣服都弄脏了。”东方弃呵呵笑了笑,说:“咱们这样哪敢见人啊,得先找个地方梳洗梳洗再作打算。”

  云儿摸了摸腰间的钱袋,银子还在,展颜一笑,拍胸脯说:“没问题,大爷我有的是钱。”东方弃笑问她打算去哪里,她咳了声说:“我们这个样子,正常人见了不问才怪,只有青楼妓女,她们见过的千奇百怪的事多了去了,有钱的就是大爷,谁也不会多问一句。”

  东方弃不同意,虽说他是不在意啦,但是云儿好歹是姑娘家,一身邋遢公然逛妓院,终究不大好。云儿甩着钱袋摇头晃脑说:“你不去拉倒,我自己去,躺下来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再听听姑娘们唱小曲儿,尝尝被人伺候的滋味,那多惬意啊,这就是有钱公子哥儿的生活。再说了,我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怕人家姑娘干吗啊,还能把你吃了?”

  东方弃哼了声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还越说越来劲了。既然大爷你有的是钱,我不妨告诉你,临安城最大的青楼是天香院。”

  他们一会儿就走到了那里。

  云儿先指着自己和东方弃对天香院看门的门丁说:“给大爷准备两套干净点的衣裳,大爷要洗澡。”为了怕这些奴才狗眼看人低,她扔下了一锭银子,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那门丁点头哈腰带他们到后院的厢房,谄媚地笑着说:“这就是澡堂,大爷您稍等,我马上给二位爷送两套干净的衣裳来。”

  云儿“嗯”了一声,挥手让他下去。转头四处打量,东方弃自顾自解腰带脱衣服,被云儿回身见了,她“啊啊”大叫了起来,连忙转身,赶紧捂住眼睛,气哄哄地说:“东方弃,你干什么?”东方弃故意逗她,“还用问吗,当然是洗澡了,你洗澡难道不脱衣服?”说完还故意拨了拨木桶里的水,点头说:“嗯,不冷不热,温度正好。”

  云儿气得直跺脚,抓起屏风上不知是哪个恩客落下的衣服劈头盖脸扔过去,“好你个头!哼,东方弃,我记住了。”语音未落她风一般就跑出去了,刚好抓住回来送衣服的那个门丁,硬逼着他换了单独的一间房沐浴,还挑三拣四的,一个劲儿嫌水不够热。

  她洗完澡出来,擦干头发,随便绾了个发髻,浑身轻松,一路哼着小调来到天香院二楼听曲子。那门丁也不知道从哪搜罗来的衣服,袖子长了一大截,扎着红腰带,看起来倒像是跑堂的小厮。据说今晚天香院的头牌采荷姑娘会出来献舞清唱,一时间楼上楼下坐满了客人,她没抢到座位,只得站在楼梯上一饱眼福。

  远远地就听到歌声时断时续传过来,是一曲《小桃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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