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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刘素英一摆手打断她:“得得得,你适可而止啊!要走市场化,咱就按市场化来,我还没开始跑,你先给我系上沙袋。那几个奶奶,免谈!”

  郑雨晴娇嗔地白刘素英:“我这给你人财物支持的,你连个人都不替我带。市场俩字一挂上,都唯利是图了。”

  刘素英一乐:“你不要跟我搞国企那一套。”

  郑雨晴抽出纸巾很响地擤了一下鼻子:“这么多天了,一直克制着,刚才到底没忍住。哎,哭一哭,心头松快多了。”

  刘素英的声音也是的,两个人相视一笑,拿着纸巾擦眼泪揩鼻涕。

  一个不高的男青年,立在门边探头探脑,他敲了敲门框,有点犹豫:“我,我,没打扰二位领导抒发感情吧?”

  郑雨晴和刘素英都一愣。

  男青年赶紧自我介绍:“郑社,是我,美术设计部的小李,李旷华啊!”

  李旷华是上来要求承包食堂的。

  郑雨晴很意外:“你是美院毕业的吧?”

  李旷华:“哎,老板,你不要有学历歧视嘛!画画跟烧饭不冲突啊!用的都是大脑里创意的那部分。我吧,我有家学渊源。”原来小李爹妈是开饭店的,从三十年前的路边摊一直开到连锁十几家的金满堂。

  郑雨晴和刘素英大惊:“金满堂是你家开的?!你是富二代啊!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李旷华:“不敢讲,怕领导去蹭饭。嘿嘿,玩笑玩笑。主要是我爹妈比较自卑,老觉得开饭店不上台面,他们死活要让我高雅。不过吧,我从小耳濡目染,对厨艺有浓厚的兴趣,郑社,你如果让我承包了食堂,就等于实现了我的中国梦!”

  刘素英敲打小李:“食堂工作又脏又累,繁杂得很啊!可比不上你设计栏标画小刊头清闲!”

  小李:“两位领导,食堂交在我手上,我保证菜比现在做得好,钱比现在收得低。我还能给各位加班的同事准备爱心打包晚餐—哎,刘副总,我的食堂还可以和你物业联手,给大家提供全方位的服务,解决居家难题!不过,我有个前提条件,别告诉我爹妈。他们只要看我每天早上开车来报社,他们就安心了。”

  郑雨晴和刘素英相视一笑,立即吩咐陈思云:“起草文件。”

  陈思云深提一口气:“懂!咱集团深化改革的第一炮!”

  “关于刘素英李旷华同志的人事任免通知”旋即下发到各部门,立即像油锅里溅入了水星,反响极大。

  粟主任听到这些七嘴八舌,走出自己的小单间,立即被记者们包围:“粟主任,你给解读一下这个文件?这一老一小让人感觉是商量好似的,他们这是要把肥缺都占掉的意思?”

  粟主任笑了,冲发牢骚的同志说:“那,你也可以竞争上岗。刘总物业的位子,你去干,只要你能提出比刘总更好的方案。”

  对方立刻缩头了:“刘总以前绰号就叫拼命三娘!我搞不过她。物业也不是啥好差事,抹地扫厕所的,我不去!”

  粟主任又笑:“那你去承包食堂?”

  旁边有人挤对他:“就他,搞食堂?粟主任,你饶了我们大家的胃吧!”

  粟主任很严肃地说:“是啊!知易行难。看别人占上的位子,都是好。让自己做,却都不肯的。你们啊,有这空牢骚,赶紧转身看看,眼跟前的事还有哪些能主动争取的。何亮亮已经和江天佑搭了对子,负责建市七百年的宣传策划……”

  大家又开始尖酸刻薄:“能不能公布一下你们领导对这次改革的时间表和空缺啊?怎么好口子全都给占走了?”

  “七百年的宣传市里专门拨款有500万!这好事怎么轮不到我们呢?”

  “当然轮不到你。你爹是宣传部长吗?还传说她爹马上要升市长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确实生死存亡!有门路的,和领导走得近的,不仅活下来了,而且吃香的喝辣的,死掉的都是我们这样的草根!不公平!”

  粟主任:“何亮亮他们小组,两个人确实力量也单薄了!大家,有愿意参加的吗?”

  一群人举手:“我去我去!500万啊!闭着眼花花!”得知还是没钱也要打酒,500万一分钱不给花,那些手,缩得比举得快。

  有一只手却还在半空:“记者提问!记者提问!一分钱不花,那市里给的500万社里花哪儿?”

  粟主任一看,原来是刘素英。他指指老刘:“到底是老记者,问题犀利!领导决定,这500万,花在内容上。今后,凡是出了重大的、优秀的稿子,奋战在一线的记者,所获的奖励,有可能超过郑社。社里正谋划首席记者制。”

  众人“唰”地都不见了。粟主任诧异地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再大的理想,都得用钱去落地啊!跑得比兔子还快!我还没说首席记者的标准呢!”

  他打开微信群:“今后我们都在群里办公,跑一线的记者不必打卡,以稿子点卯。我们的标准是重质也重量,有新闻价值的稿子,你一年发一篇也行;找不到有价值的稿子,按量计酬也行,但采取末位淘汰制。不适合采编的人,自寻岗位。”

  半天,群里都没回音。粟主任笑了。

  张国辉被公安带走了。在众目睽睽之下。

  温泉中心的老胡实名举报张国辉搞新闻讹诈。老胡之所以能办下那么大一个温泉养生中心,显然不是寻常人。张国辉得意之时全然忘记在这个复杂关系的时代,打狗也得看主人。更要命的是,张国辉低看了长相粗鄙,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大老粗老胡。老胡每次见张国辉,都带着录音笔,每次电话都录音。带着这些证据,老胡把举报信、广告协议和报纸上的新闻一并交了上去。

  张国辉的时运应该是到头了—纪委举报邮箱里,早几日就躺着几封匿名举报信,举报罪名是,《都市报》搞“有偿新闻”。两期保健品特刊,采用先黑后洗的方法,有计划有步骤,先抓住保健品生产厂家的小辫子,再收“保护费”,手法之老道绝非初犯,后面还附着张国辉在温泉中心卖保健品的照片。

  两起事件互为佐证,张国辉一脚踩中,同时引爆。

  张国辉是在办公室被带走的,走的时候还故作镇定地对走廊里的同事说:“你跟郑社打声招呼,就合同单位有点情况,需要我去说明一下,工作暂时移交给她。放心吧,我没事!”

  张国辉一进公安局的门,就开始咬人。“都是郑雨晴让我干的!首长,你们也知道,我们现在都是一把手负责制!所有的事,她不点头,我不能干啊!我个人又捞不着什么好处!我举报材料早就写好了!只等你们召唤!我怕只有我一个人举报,身单力薄被她整啊……”

  张国辉还说自己是传说中的卧底,在《都市报》忍辱负重,只等光明来到的那一天。“我早也盼,晚也盼!盼穿双眼……”张国辉如戏子一般,开始唱样板戏。

  郑雨晴一个人在办公室里,仰面朝天闭目养神,脑子飞转,张国辉乱咬自己,她并不担心,但又不知道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局面。面前的桌上摊着张国辉一系列报销单据和财务部画得惊人的红线。郑雨晴在上面写了画,画了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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