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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9、饮食男女

  “春晓,给你个任务,把这个财神摆平了。”老总头也不抬地边签字边吩咐。“不行!我这个月要出货,得下工厂盯着,出了问题,亏损算您的算我的?”我抗议。老总停了笔,认真端详着我的抗议。“你还真的出趟马,这个人看着就不是凡角,我怕王小勤之类的人出马要适得其反。”

  “您别打一个捧一个了,用着我的时候,小勤就是渣滓,用到小勤的时候,我在您口中怕也是堆垃圾了。”我不满地抗议:“好歹我也算书香门第,你老把我当勾阑院的使。”

  “我认真给你分派任务,你别老贫了,我去给蒋科长打电话,你那摊交给他。晚上在大富豪春江花月夜见。”

  王小勤是公司办公室主任,人称末代妖姬。那妇人的风韵发挥到淋漓尽致,未曾开口眼神就先到了,笑起来眼睛眯成个月牙儿,再加上她大方的做派,通常没什么人拿不下的。这次来的是何方神圣?

  下班铃一响,我提着包就直穿马路去了大富豪了,大富豪就在我们公司对面。刚到包厢门口,老总就拉着我训:“怎么穿着制服就来了?也不换一套?妆也不化,不严肃!”

  “不就是陪吃饭嘛!我又不卖色相,看不惯,你现在去拉小勤。”我极不高兴。看老总恶狠狠地用眼挖我,只好再解释,“今天我就是穿着工作装上班的,总不能再回去换吧?实在不行,我抹点口红。”

  “算了,先进去吧。”

  一进包厢我就看见他了,顿时有眼睛一亮的感觉。原来男人也有让人心动的长相。儒雅,我想,就是这两个字了。

  “这是春晓,这是万科的老总林仕祺。”刘秘书介绍到。我突然间一抛往日的大方与热情,只矜持地点了下头,在他的直视下,我真希望自己也能风含情水含笑。我开始后悔自己穿的太寒碜,不能以同样的眼睛一亮回报他。

  饭桌上大家一直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绕来绕去绕不到点子上,我到最后都没闹清楚林老总的公司是干什么的。我只一直闷头吃,一句话也不说。我感到了一股来自男人的压力,怕一出口就出错。虽不抬头,我也能感到老总的眼睛恨不能吃了我。最后老总终于忍不住了,说:“我们春晓以前是个小麻雀,唧唧喳喳,今天怎么哑巴了?来,凑两个笑话给我们听听。”

   我第一次觉得老总不太识相,我好不容易在儒雅面前保持的淑女形象一下就被他给捅破了。唉!反正也没什么形象了,索性不那么累了。“我这是馋的。你都多久不拉员工出来吃饭了,我赶紧先跟螃蟹和三文鱼打个招呼,熟熟脸。”我又开始露出我那虎牙了。“吃得怎么样?”林突然开口问候我,眼底漾着一丝笑意,让我没防备。“还行!要是能有个冰激凌压压惊就圆满了。”我舔了舔嘴唇,翻了翻眼睛。“没听说过中餐有上冰激凌的,下次去吃西餐吧,可以满足你的要求。”林的声音也很温柔。我喜欢看他的高高突起的喉结,还有他很有棱角的下腭骨,很男性化。

  那天我的话并不多。后来林跟我说,他从看见我一个人把一盆虾都剥了吃,虾皮堆得高过我脸的时候就喜欢我了,一个不做作的女孩子。既然我那不雅的吃相他不介意,我也就懒得跟他解释其实我那是紧张的。通常我感到压力的时候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很机械地重复一种单调工作。

  “林仕祺要投资我们的皮革厂,我费了好大劲劝说的他,你盯紧一点。”老总交代。“他是干什么的?”我问。“他的生意很不错,我也搞不太清他的背景。你想,我们这样一个财大气粗的公司都有求于他,应该不是太差吧?只知道这里的琥珀山庄他投了很大一笔。去年的股票市场有三支牛股是他背后操庄。”我吐吐舌头:“款儿啊!我喜欢!”

  “具体他干什么的,你问他不就行了?”老总言下有意。“唉!您当老总真屈才,国家情报局长都赶不上你,你太会用人了。”

  “嘿嘿,我就是范蠡,把西施派出去打探消息。”我白了他一眼,又占我便宜,他不知道范蠡是西施的情人?

  “春晓,我是林仕祺,还记得吗?”只两天过后,他就给我打电话了。我谙熟此道,我当然知道他是谁,这两天白日梦里都是他,但,我还是犹疑了一下,用英语问:“Who?”

  “你忘性好大啊,只两天就不记得我了。”他的口气里有悻悻的感觉。“哦!哪里呀!我忙昏头了,有事么?”据说空手套白狼的时候要欲擒故纵。我试试看这招管不管用。“晚上有个应酬,我想你跟我一起去,没打扰你的约会吧?”

  “和谁?”

  “一帮玩股票的朋友,你不认识。”

  “人不认识没关系,我认识桌上的菜呀!”我开始开玩笑,我听他在电话那头也笑了,“好,六点我在你公司楼下接你。”

  放下电话,我看看表,已经4点半了,他还真是个强势的男人,根本不提前打招呼,万一我有约会呢?我看看身上的职业套装,觉得在他那样一个有气度的男人面前略寒碜了,立刻打了车回去换了套贴身的素色长裙,把盘上去为了方便工作的长发也放下来,低低挽个辫子,卷曲的棕色发丝在脸庞边妩媚地绕着圈。唉!这女人要想套个男人还挺费事,万一不成,我还白贴了车钱。边想,边抹着口红。怎么才能让我这双像铜铃一样大的牛眼看起来娇柔一点?我对着镜子眯缝了半天,学着小勤的样子弯成月亮。月亮不像,像老花眼,看不清东西的样子。

  他开着一辆黑色的公爵王,和他本人一样不露锋芒。我原指望他看见我的时候夸我一句漂亮的,我虚荣惯了,若有人不称赞我美,我好像觉得人家话没说完似的,哪知道他视若无睹。算了,我就当他心里夸过我了。

  那桌饭吃得实在是没劲,一桌北京来的人操着京片子,说着和我隔行如隔山的话,简直就是黑话,什么“洗筹”啊,“倒庄”啊,“拉抬”啊什么的,到最后我竟然不礼貌地开始当桌打哈欠了,睡眼朦胧。林适时地说:“以后谈,去OK吧。”我顿时来了精神,直冲青云楼。

  青云楼是当地最好的歌舞厅。林说要进包厢,我说不要,我喜欢在大厅,音响效果好而且人多,可以热闹些,场子大也好跳舞。大厅一支歌50元,加快要80,我一口气点了20支,且支支后面都写着“加快”。林苦着脸说,“我今天碰上花钱的主了。”我哈哈大笑,说:“快意的报复!谁让你们刚刚折磨我的耳朵?我也要折磨你们的!折磨了还要让你掏票子,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下次别惹我!”

  我擅长唱孟亭苇的歌,声调起伏不大,只淡淡哼哼就行了,加上绝好的音响,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随便包装一下就是个流行歌手了。果然,歌毕掌声响起。那一夜我忙得很,上蹿下跳,屁股还没沾着板凳就又要跑上去再唱。终于林忍不住一把拉着我根本不商量地就奔向舞池,拥着我跳舞。“还没过够瘾?你唱得不累,我手拍得累了,让我们休息一下。”

  “唉!你不知道,我有一绰号,叫歌霸。那意思就是一只手霸着话筒自己唱,一只手霸着话筒不让人家唱,我刚起兴致,你就捣乱!”他不说话了,只轻轻揽着我慢慢晃着,三步并做两步走。原本高亢的情绪在他的安定之下突然放松,我懒懒地走着,“春晓,晚上我请你吃饭。向你陪罪,上次让你没有尽欢。”林又打电话来。“算了你饶了我吧,这样周而复始我们永没有结束的时候。我请你吧,以后就算一笔勾销了。”我说道,“你喜欢吃龙虾么?我请你。”

  他犹豫了一下,说:“很贵的,我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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