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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刚一打开门,迎面飞过来一不镑钢的茶杯,差点儿砸到静波的头。她镇定了一下说:“什么都能成你的武器!您再这样,明天我连水杯都不放在您身边了。”进门就开始收拾乱七八糟的屋子。

  孙哲爸用手拍着轮椅扶手愤怒地喊:“你给我滚!你给我滚!”静波淡淡地看他一眼:“您儿女都不来了,我再滚了,谁照顾您生活?”孙哲爸怒不可遏:“你有什么资格把周姐给我赶走?她是我的人,我出的钱!你把她给我找回来。”

  静波白公公一眼:“您的钱,都好好放在您账上呢!这保姆,本来就是为照顾吉泰请的。我觉得她对孩子没什么耐心也没感情,我想换个保姆。今天换来的保姆,又被您撵走了是吧?”

  孙哲爸咆哮:“我谁都不要!她哪点得罪你了?她哪点不好了?你就是容不下旁人对我有一点好。”

  静波平心静气地说:“那关键得看怎么对您好法。她要是恪尽职守,我是喜欢都来不及,她要是越俎代庖,不干家务却亲您的嘴,那我就觉得她没把分内的工作干好。爸,您内心里,真觉得她是真的爱您吗?我怎么觉得她是冲着您的钱和房子来的呀?”

  孙哲爸:“她到底对我怎么样,不需要经过你的批准,也没必要向你汇报。她就是冲着我的钱和房子,只要我乐意,你们谁都管不着!”

  静波:“那我还非要管了。就当我主持社会正义,就当我除暴安良,就当我替去世的妈打抱不平。您跟保姆好,您问过妈的意见吗?妈同意您把她毕生积攒的心血拱手相送不相干的女人吗?哦,就因为她亲亲您的嘴,抱抱您的腿?那我不就在支持巧取豪夺吗?今天,我给您收拾到这儿,明天,我再给您派最后一个保姆。事不过三。明天您要再把她轰走,对不起,我就给您把饭做上,把菜盛上,给您套上纸尿裤,您就得一天天憋着,等我回来了。家门钥匙呢,您也知道,我换了,除了我,谁都没有。要是碰不巧我出个差什么的,两三天没人来也是正常的。”

  孙哲爸气得,手都抖了,指着静波喊:“你你你!我告你忤逆!我告你虐待老人!”

  静波翻一白眼儿:“都再找不到比我更孝顺的儿媳妇了。您病以后,女儿都不接纳您,是我接您回家的。您吃喝拉撒保姆用度都是我花的,而且我早早就表态了,不图您一分钱,不要您任何财产。像我这样纯粹的人,您还真打灯笼都找不着。我这么做,是被逼无奈,希望您一个人,冷静冷静,不要被荷尔蒙冲昏了头脑,您要是真爱,在您现在这个身体状态下,我绝对不拦着您。就怕您鸡飞蛋打命不久长,您糊涂,我不能跟着您一块儿脑袋发昏。过一阵子,您就知道,我是为您好了。我走了,灯我给您留着,您晚上睡前要是想关,就关,不想关,开着,电费反正是我出。”她关上门,给纱门上了锁,疾步下楼开车走了。

  静波的车刚驶出小区大门,一个蹑手蹑脚的身影,拖着一条狗,就偷偷摸摸上楼了。

  周姐按门铃,就听孙哲爸在里面喊:“你滚!永远不要来了!”周姐也喊着说话:“是我,是我,你开开门。”孙哲爸一听,立刻摇着轮椅到门前,把大门打开,隔着纱门问:“你?你没走吗?”公公都要老泪横流了:“真是对不起啊,苦了你了。”

  周姐淡淡地说:“瞧您说的,都是啥话呀!我转身就在旁边的保姆介绍所里找了份工,东家就在对面的小区,离您很近,我时不时过来看看您。”

  孙哲爸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想,我想看看你。”周姐一笑:“想我了吧?我也惦记您。”她牵来的小狗急切地扒纱门。

  孙哲爸问:“这小狗?”

  周姐道:“它每天晚上都要遛,我就是借遛狗出来的。欢欢,欢欢,趴下,不要动,别吓着伯伯。”

  孙哲爸:“你……还好吧?他们对你还好吗?”

  周姐没接茬儿,看到孙哲爸的袜子很脏,让他脱下来,她拿走洗了再拿回来。孙哲爸连说不用了不用了。周姐说:“你给我客气什么呀?哎呀,怎么递出来呢?”保姆环顾四周,突然就有主意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弹簧秤,用弹簧秤的钩子把下面的纱窗给刨了个洞。孙哲爸:“哎呀,这样,不行吧,要是被他们看见怎么办?”

  周姐:“就说是狗刨的呗!你把脚伸出来。”

  孙哲爸搬着腿把脚伸出去,周姐席地而坐,为他脱下袜子,还给他捏了捏脚,抬起头问:“舒服吗?”

  孙哲爸:“有点麻,不过还是舒服。”

  周姐:“麻好,说明腿在恢复。没感觉才不好。我给你再捏捏。哎,指甲又长了,把袜子也钩个洞。我明天晚上过来看你的时候,记得带把指甲钳。”

  孙哲爸忙说:“你别来了。万一被东家知道了,肯定要辞退你了。”周姐:“我要是不来,心里就慌张,觉得什么事没放下。看看你,我就放心了。你又把保姆赶走了?”

  孙哲爸一提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谁我都不想要。”

  周姐劝他别苦了自己,有人伺候着,总比身边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好。孙哲爸表态:“他们要是不同意你回来,我宁可渴死。”周姐突然眼眶就红了,自己拿手擦擦鼻子,又把手在袜子上擦擦。孙哲爸很关心地问她:“难受了?你要相信,所有的感情,都要经过斗争才能得到,跟革命一样。当年梁山伯和祝英台,到最后都化蝶了才能在一起。我们这,算什么呀!”

  周姐:“哥,说真话,我并不图你什么,就凭你这么真心对我,我愿意伺候你到老。真不能伺候你,我就这样,在你附近找个人家,能天天看你一眼也就知足了。你,还是得找个保姆。”

  孙哲爸哽咽了:“傻话。我知道。”

  周姐抹把眼泪:“哥,你给我唱支歌吧,我给你捏腿捏脚,我也要回报的。”

  孙哲爸笑了,非常快乐的样子:“你想听什么?”

  周姐:“《两只蝴蝶》。我觉得,这歌,唱的就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孙哲爸:“我得运运嗓子。你知道,我以前,是唱京剧的……亲爱的,你慢慢飞……”唱出一股京剧腔,把周姐乐翻了。对面邻居开门了问谁在这儿,一看是周姐坐在地上:“哟,你在这儿干吗呢?”周姐慌张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给老爷子送晚饭。”

  静波和李川奇约在了网球俱乐部的包房里。李川奇站起身很恭敬地跟静波说:“我来服务。喝点铁观音?”

  静波:“不要了。我怕失眠。”

  李川奇关切地问:“最近睡眠不好?”

  静波:“正想找你的那个挚友帮我开点儿失眠药。”

  李川奇:“这不行。首先,她开不出这种药。其次,我也不赞同你有药物依赖。睡眠不安是心不安的反映。你的心,又怎么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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