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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付闻樱再也坐不住,厉声:“你跟父母怎么说话的?!这些年对你的教养都是白费了?!哪有父母是完美的?!对你的不好你记得清清楚楚,对你的好你倒忘得一干二净。这些年是谁养你,生病了是谁照顾你,受欺负了是谁帮你出头?你在这家里生活这么多年,就为这一件事,为这一个男人,否定父母做过的一切,要跟父母决裂?我不是完美的妈妈,可你又是不是完美的女儿?!”

  她声色俱厉,许沁骤然停住,刚才一股脑儿的发泄被拦腰斩断,脑子里顿时空茫一片,只剩荒芜。

  她呆呆看着她,脸上泪痕斑驳。

  孟怀瑾重重叹气,低下头去拿手撑住额头。

  付闻樱冷冷道:“沁沁,妈妈做过的事,不会不认。但你也好好想想,你觉得我让你失望,可你作为女儿,是不是也让我失望了!”

  “虚伪。”许沁突然说。

  “你说我什么?”

  “虚伪。我让你失望?不过就是我爱上了他。你说他配不上我,你有什么资格?做出那种事来,你有什么资格?以高贵自居,却把一个人的生命看做蚂蚁,暗地下毒手,你有什么资格说配不上?配不上的是你。你连说自己是一个‘好人’都配不上!”

  付闻樱铁色铁青,起身:“你再敢说一句,我——”

  “你弄死我啊!”许沁眼睛通红,“我再也不听话了,你弄死我啊!”

  付闻樱霎时怔住,竟不知一贯不知反抗的孩子也会如此。

  许沁剧烈喘着气,一字一句道:“他当初受的一切,丢掉的半条命,我不追究,以后,我跟你们再没半点关系。我警告你,不要再去伤害他。是,在你眼里,我什么都没有,但我会为他去死。”

  她说完,转身便走,一抬眼却看见墙上挂着全家福,相片里,孟怀瑾和付闻樱坐在长椅上,她和孟宴臣站在两旁。

  一家人看上去很幸福。

  她望着那张照片,泪水再度如开闸般流淌,她突然间弓下腰去,呜呜大哭起来。那瘦弱的身子自上而下都在颤。

  孟怀瑾见她停下,起身:“沁沁啊——”

  可下一秒,许沁扑上去,抓住那副相框,用力将它扯下来砸在地上。哐当一声巨响,木框断裂,玻璃粉碎。

  她哭得浑身抽搐,迅速奔出门去。

  家里骤然一片死寂。

  孟怀瑾捂住眼睛,颓然坐下去。

  付闻樱立在原地,抿紧嘴唇,胸膛剧烈起伏,她用力克制住,正欲坐下缓一缓,却猛地一惊,浑身发凉——

  孟宴臣站在客厅那头的台阶上,脸色惨白。

  §第五十九章

  深夜,孟家大宅。

  孟宴臣站在客厅的台阶上,望着许沁消失的方向,表情死枯。

  付闻樱周身颤了一下,稳定住情绪:“宴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怀瑾听言,愕然抬起头。

  孟宴臣看向自己的父母,不说话。他安静得令他们心慌。

  付闻樱朝他走去:“宴臣,你听妈妈讲——”

  “伪君子。”孟宴臣说。

  付闻樱脸颊抽搐一下,顷刻间便恢复冷静:“你对父母说什么?你的教养呢?!”

  她以为孟宴臣也会反驳,宣泄,发怒,和她争吵一番。

  但没有。

  客厅里安安静静的,

  孟宴臣一句话也没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像看着自己一生的信仰与准则在那一刻无声崩塌。

  教养?

  他们把他教得多好啊,做个正人君子。他以为他们也是君子。

  教养?

  他的教养让他从孩提时代便真心地尊敬他们,孝顺他们。

  也是他的教养,让他始终不能跨过乱伦这道坎,不能靠近被他们视作亲生女儿的人。让他过得再痛苦,都不忍伤害他们,让他们蒙羞。

  到头来,这些年所有的煎熬,不过是一场笑话。

  而他呢,

  他甚至连发泄的欲望都没了,连爆发的欲望都没了,终于到了这一天,枷锁破裂,他却永远失去了那个可以让他为之战斗为之守护的女孩了。

  此刻,站在他从小生长的家里。

  他看着他们,极浅地笑了笑,那笑容惨淡得让人心惊。

  他转身朝外走。

  付闻樱心底陡升一阵莫名的恐慌,仿佛有种不祥的预感:“你给我站住!”她吸一口气,“妈妈在跟你说话呢!”

  “我出去一趟。”孟宴臣很平静,说。

  “今天不许出去。孟宴臣,你——”

  “妈妈,”他扭头看她,“你看看我。”

  他上前一步,低头看着她:“妈妈,你看看我的脸。这就是你的儿子。这些年,他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你一点也看不到吗?”

  付闻樱惊怔望着他,眼泪在一瞬间漫上眼眶,发红了,却忍着。

  “你看不到。”孟宴臣说,他走了。

  付闻樱落下半滴泪,站立半刻,要追上去:“宴臣——”

  “行了!”孟怀瑾站起身,“别再逼他了!一定要把孩子都逼疯了你才满意?!”

  付闻樱深吸几口气,回过身来,竟恢复了那完美的表情:“规矩就是规矩。当初那件事,我的确做得不好看,但是孟怀瑾,我做这些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孟家。你有你的颜面,那脏事我来做。可你也没资格在这儿教训我!”

  孟怀瑾:“当初沁沁的事,我是反对。但都已经拆散了,那个孩子,你何苦非要除他?”

  “因为孟家不容许那妄想攀高枝儿的人。当年他妈就想着靠你一步登天做贵太太,把你迷得差点叛离家族。现在她儿子还来接着祸害!”

  孟怀瑾一怔:“你——”

  付闻樱终于撕破一贯冷静的面具,厉声:“你以为我不知道没嫁进孟家前你那档子破事儿?!你为了她想跟我退婚!”

  孟怀瑾哽住,缓缓坐下,良久,摇了摇头,叹息:“闻樱,我早就对那个女人没感情了,你这——”

  “是啊,她跑去给蒋克存当情妇了,你还能对她有感情?那种下三滥的只知道卖身求荣的女人,生出来的儿子能是什么好东西?要我跟这种女人做一家人,绝不可能!”

  付闻樱一番话说完,蹲下去捡起地上砸烂的相框,把那张巨大的相纸抽出来,抖去上边的玻璃渣,拿去桌上铺好。

  孟怀瑾原欲再说什么,可见她那模样,终究是一言未发。

  ……

  十安街上,道路空旷,路灯明亮。

  许沁歪坐在出租车里,表情空茫。

  刚才她在后座嚎啕大哭了一场,现在人安静下去,一滴眼泪都出不来了,脑子空空荡荡,只剩疲惫。

  她呆呆靠在窗上不知多久,想起拿手机看,未接来电和短信都来自宋焰,一小时前:

  “去哪儿了?”

  晚会在夜里十二点结束,现在已经十一点五十五,前边就是会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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