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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宋焰一个一个通知完了,收起记录板背在身后,简短道:“每个人成绩都有提高,继续保持。休息十分钟,”看一眼手表,“十点半集合,体能训练。立正!”

  “是。”队员们齐齐立正,敬礼。

  “解散。”

  宋焰转身离开,走向索俊,冲小孟打了个响指:“解散!”

  片刻前表情严肃蹲得笔直的小孟立刻张开嘴巴,伸出舌头,朝宋焰扑过来,前爪搭住了他的胸口,不停地摇尾巴。

  宋焰揉它的头,笑起来:“卧槽,几天不见,想成这样。”

  索俊:“你养这狗养出祸害了,你不在它饭都吃不下,脾气也不好,见人就吠。跟你的感情是真深。”

  宋焰:“废话,老子把它养大的。”

  索俊道:“是,这狗啊重感情,随主人。”

  宋焰正挠着狗脖子,挑眉看他一眼:“我怎么觉着你话里有话呢?”

  索俊打哈哈:“说你重感情呢。哦对了,前天晚上有个女的来找你,好像是那个医生。”

  宋焰弯着腰揉狗头,毫不上心的样子。

  “本来要找她留个联系方式的,可人跑了。”

  宋焰抬头:“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

  下雨了,连续下了三天,愈来愈好。

  许沁喜欢一切不好的极端恶劣的天气,看着平静的一切被撕裂出丑陋伤疤。但医院的同事们显然不这么想。

  每每遭遇恶劣天气,急诊的病人会成倍激增。大厅、会诊室,注射室,留观室,处处人满为患。

  许沁她们组这三天接到七起大小不同的交通事故受伤者,其中一个二十出头的男生,在来的路上停止了呼吸,到医院时已无力回天。

  死者的父母拖着医生哭嚎,呼天抢地,求医生救救他们的儿子。

  医生护士们虽然见惯生死,却也不曾习惯。

  小南在清洁间洗手的时候,忍不住擦眼泪。

  许沁问:“怎么了?”

  小南:“刚才死掉的那个男生那么年轻。他父母太可怜了。”

  “嗯。”许沁洗完了手,用纸巾擦干,说,“我下班了。明天见。”

  小南愣愣看着许沁插兜离开,正巧小北走进来:“看什么呢?”

  小南:“我发现许医生好像从来都没有情绪波动过。”

  小北往手上打洗手液:“你今天才发现啊,医院的人都说呢。没见她笑过没见她哭过。遇到可怜的病人,她好像不同情;遇到凄惨的家属,她也不怜悯;甚至遇到胡搅蛮缠的,她也不发火。所以我觉得她这种人最适合做医生了。”

  小南奇怪:“为什么这么说?”

  小北耸耸肩:“和病人保持距离,理性地把医术当做一门不掺感情的专业和学术来对待呗。”

  小南:“可我听烧伤科的朱娴医生说,徐教授对许医生有意见,不同意许医生升主治医师。”

  “诶?为什么?许医生虽然不热情,但做事靠谱,和她共事很轻松的。其他医生还得处理人际关系,麻烦死了。”

  “好像是觉得许医生没有仁心。我听杨思佳医生说的,当初她和许医生同批面试。外科几个主任都在,徐肯主任问,如果一个病危患者申请转院来你院手术,你判断成功率不高,你会接受转院给他治疗吗?杨思佳说一定会,说咱们院医术精湛,救活了很多别的医院救不了的病人。她希望有一天自己成为这样妙手回春的医生。”

  小北:“那许医生呢,她怎么回答?”

  小南:“许医生说不会救。”

  小北:“没说原因?”

  小南:“说了,不想毁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小北:“卧槽,这么直接?”

  小南:“可不。徐主任当时就在表格上打了叉,但没想到她还是进来了,而且分去了咱们院外科里头技术最精湛的烧伤科,刚好就是徐主任管的部门。”

  小北忧虑了:“那许医生这次还能升职吗?”

  ……

  许沁中午回到家,发现窗户没关,雨水打进来,把实木地板弄得脏兮兮的。

  她找了一圈,家里没买拖把,抹布也没有。现在也没法约钟点工。

  她实在无法忍受一丝脏乱,找来找去,从柜子里翻出一件新毛衣,擦干净地上的水。

  这几天下雨,气温骤降。许沁忙完家务,觉得有些鼻塞,便找了件针织外套披着。

  她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烟,望着空空的大屋子,不知不觉发起了呆。烟烧到尽头了也毫无察觉。从那夜去十里台后,便常常如此。可她平静惯了,所以即使内心有情绪低落,自己也不会察觉。

  枯坐良久,肚子咕咕一声,她想起只在早上吃了小南给的蛋糕,今天还没吃饭,刚摸出手机准备叫外卖,孟宴臣的电话打进来了:“沁沁?”

  “在。”

  “到家了?”许沁的上班时间表极其复杂,但孟宴臣掌握得一清二楚,从不在她上班时间打扰,也总在她休息时关心。

  “到了。”

  “没事,就提醒你一下,今晚暴雨红色预警,别出门乱跑。”孟宴臣说话向来平淡,语气里也没多少关心。

  “知道了。”许沁说。

  “吃饭没?”

  “还没。准备叫外卖。”

  孟宴臣停顿一秒,说:“我也还没吃,一起吧。”

  许沁:“去哪家?”

  孟宴臣:“你想吃哪家?”

  许沁:“江之楚。”

  孟宴臣在那头极淡地笑了一声:“你也吃不腻。”

  许沁:“我马上出发。”

  孟宴臣:“不用,雨太大,路上不安全。我给你带过来。”

  许沁:“他们家可以外卖的?”

  “不可以。”孟宴臣说,“等着。”

  等待的功夫,许沁把家里的烟灰缸烟盒全收起来,洗完澡洗完头,换了身干净衣服,裹着毛毯在沙发上休息。

  没过多久,孟宴臣来了,提着一个精致的竹编食篮,一层一层端出白玉瓷盘:清炒藕带,蒜炒泥蒿,炒莲子,蒸鲈鱼,莲藕排骨汤。

  许沁胃口和平时差不多,一小碗饭后再盛一小碗汤,不多不少。倒是孟宴臣胃口不错,菜品一扫而光。

  吃完把碗碟拿去厨房洗,孟宴臣问:“住进来这么久,厨房没用过?”

  “没有。”许沁回头看一眼,孟宴臣站在开放式柜台后边洗碗,深色的衬衫袖子卷到手臂上。

  孟宴臣说:“给你找个做饭阿姨来吧?”

  “不用。医院有食堂。叫外卖也方便。”

  孟宴臣没再说话,洗完碗看见台子上的烧水壶,插头是英式的;再看四周,也没有新买的烧水壶。

  他盯着那个插头看了很久,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说:“沁沁,你这样不会照顾自己,以后怎么办?”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窗外的雨滴声。

  许沁抱着自己蜷在椅子里,望着被雨水模糊的玻璃,说:“你说过的话,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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