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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对啊。反响特别好。很多年轻人都在看呢,新媒体也很喜欢,前段时间好多人议论。这次跟着栏目组工作,感触好深。他们做事太认真细致了,又讲究,办事效率也高。一点儿都不像在梁城。”她絮絮叨叨,细数了一堆工作上的事情和小趣闻。

  他安静而认真地听着,到了有趣处,忍不住笑两声。

  “……哦,对了。”她讲着讲着,之前的一点儿小陌生小低落早就烟消云散,“有一期节目讲一个前狙击手,现在已经是上校了。他的妻子是个作家,写小说的。很神奇。”

  李瓒温声道:“这有什么神奇的,以后人家采访李上校,我的妻子还是拿过普利策的著名记者呢。”

  他无意间吐露的一句话,淡淡的语调透过电话线传来,叫她听进了心里。她的心咚咚直跳,在薄薄的空调被里翻了一圈,说:“他们在一起二十多年了,现在感情还很好。”

  他听着,慢慢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她问。

  他说:“想了一下我们二十年后。”

  宋冉也跟着想了一下,抿唇笑:“我希望到那时候,我们也像现在一样好。”

  “会的。”他很确定地说,又问,“最近心情怎么样?”

  “都挺好的呀。”

  “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写书?”

  “嗯。一直在构思,整理框架。雏形已经出来了,就等往里头填内容。哦,因为《我们的旗帜》播出了,又有好多栏目组来找我。但我还忙不过来。”

  “一样样慢慢来,别太累着。”

  “我知道的。”

  正说着,屋外传来冉雨微的咳嗽声。

  两人同时静了一秒。

  李瓒问:“你妈妈怎么还在咳嗽?”

  宋冉也有些纳闷:“之前明明好了,不咳了的。”

  “反反复复的,找个专家问清楚吧。”

  “好。”

  依依不舍地讲完电话,宋冉起身出门:“妈妈?”

  “嗯?”冉雨微刚回家,倦怠的声音从洗手间传来。她正在卸妆。最近工作太忙,她几乎天天加班。

  宋冉靠在门边,拧眉:“怎么又咳嗽了?不是都好了么?”

  “上次的好了。”冉雨微不挂心地说,“但前几天夏季暴雨,吃了风。又感冒了。你叫外卖给我送点儿药来。”

  “明天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怎么感觉像是吃药就好,一停就病?”

  “哪有你说的那么复杂。大概是这两年太累了,体质不太好。气候一变就容易感冒。”

  “还是去医院吧明天。我怀疑你是不是得支气管炎了。”宋冉说。

  “大惊小怪的。支气管炎我会不知道?”冉雨微在镜子里白了她一眼,但或许是卸了妆,她的面容有些憔悴,那个白眼远不及平日里来得凌厉。

  自从搬来帝城和母亲同住,宋冉发现冉雨微脾气柔和了些。虽然在很多生活小事上依然改不了咄咄逼人的性格,但不知为何,住这儿比住在宋致诚家自在。

  哪怕意见不合,她至少敢跟她斗几句嘴,甚至大声争执。

  第二天一早,宋冉起得很早打算带冉雨微去医院,结果房间里头空空无人,她赶去上班了。

  宋冉拿她没办法,翻出抽屉里她的空药瓶子,给她买了糖浆和几款常用感冒药。

  几天后,宋冉去电视台结算,收到了栏目组一次性打来的薪水和奖金,好几万块。抵她在梁城大半年的工资了。

  宋冉开心不已,想立刻告诉李瓒这好消息。但和往常一样,她知道现在联系不到他。于是发消息给冉雨微,冉雨微回了一个“哦”字,不甚搭理的样子。

  宋冉也无所谓,下午去见了趟策划人罗俊峰。

  两人约在咖啡厅见面,宋冉将《东国浮世记》的初步构思讲给了他听。

  她想采用类似于旅行笔记的方式,按照她去东国的时间线以及城市线来讲述。从战前东国普通人的生活写到战后的抗争与逃离,从一座城的特色与历史,写到另一座城的湮没与沉寂。

  她着重提到了好些个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小人物,而每座城市在她眼里都有各自鲜明的特点。同样,从世界各地涌进来的医生记者军人也是一抹独特的风景。

  罗俊峰听完,非常满意,说:“就按照你的想法来。我等着看成品了。”

  他准备回去拟合同,又跟宋冉讲了一下条款稿酬和出版量。罗俊峰很爱护作者,对自己欣赏的作者毫不吝啬,开出的条件也十分优越。

  见完罗俊峰,是下午四点多,并不堵车。

  宋冉乘着公交回家,八月的帝城夏花落尽,树木蓊郁。上周下过暴雨,天蓝得像宝石似的。

  盛夏的阳光灿烂而刺眼,照得公交车里一片明亮。

  她独自坐在公交最后一排,闲适地荡着脚。

  很快到了小区门口,她跳下公交车,正要往路边走,忽然一辆摩托车冲过来将她带倒在地。

  宋冉摔在地上,脑袋重重撞到台阶,疼得她几乎晕厥。

  她捂着脑袋坐起身,眼前忽然一片模糊,像隔着铺满雨水的毛玻璃。

  她惊忙用力眨了几下眼,可没用。

  她一下子慌了,手在地上到处抓,抓到手机,摸索着立刻摁下紧急联系人。电话拨通出去。可她这才想起设置的是李瓒。他接不到。

  摩托车早已跑远。

  她坐在地上到处乱摸:“帮帮我……”

  有好心人过来帮忙,打通了冉雨微的电话。

  宋冉抓住电话,慌张道:“妈妈,我看不见了。”

  ……

  病房的门被推开,冉雨微说:“山然,你来了。”

  “阿姨。”

  宋冉坐在病床上,揪着被子,满心惶然。眼前的世界仍是一片模糊,没有半点清晰的预兆。

  忽然,面前光影晃了一下,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冉冉,我现在跟你检查,不要惊慌。”

  宋冉听声分辨了半晌:“……何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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