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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隔着无影灯的光,安瑶含着泪,凄凄地笑;甄意也哭了,点点头:我知道,安瑶,你和他不一样。

  安瑶抬起手,无影灯下,她漂亮的手指几乎透明,底下没有影子,没有一丁点阴影。

  绝对的,完全的,光明!

  她准备给他打麻醉,可房间里突然警报器响。滴~滴~红光闪烁。

  许莫一下从手术台上坐起,警惕而痛苦地望向门口。他跃下来,整个人变得紧张不安,更有手术被打断的深深愤恨。一落地,他便捂着胸口,疼得额头上冷汗直冒。

  连甄意看着都不免疑惑,他真有心绞痛?许莫强忍着“剧痛”,出了玻璃房子,锁上玻璃门,拿起猎枪,冲去门边。

  甄意这才看到,门口有个监视器,显示着外边的场景。

  是一栋废弃工业厂房的入口,空空荡荡的。甄意一愣,被许莫打晕后,她被运出了山?

  很多警察涌进来,便衣,持械部队,井然有序。在这群人里,她看到一个寂静而高挑的身影。卓然不凡,从人群中静默地走过。

  隔着一段距离,图像也小,可她的心突然就落泪了。

  一直没变过,不管在任何情况下,她都能一眼认出他。

  警察的人马很快包围这栋废弃的工厂旧址。进入空旷的厂房内,人员散开各路搜索,三层楼高,多条走廊、车间、仓库。搜遍了,空空的。

  到处都是积土灰尘,灰蒙蒙的,没有任何人待过的痕迹,也没有暗道。

  仔仔细细搜了三遍,一无所获。连警犬都嗅不到异常的气味。

  大家都困惑了。

  言格握着手电筒,立在昏暗的厂房里,蹙眉思索。

  之前在许莫家,有几位警察质疑他对许莫父母的微表情观察。如今,事实似乎证明他错了。有警官问陈队:“现在怎么办?”陈队思虑半晌,转身走:“回去重新分析。”

  警察很快撤离。

  言格缓步走出厂房,立在夜色中,面前是大片的荒地,远处是城市的灯火与灿烂的星空。

  这里和城市隔着遥远的距离,非常安静,只有阴森的厂房和空洞的风声。

  没有甄意的身影。

  甄意目不转睛,盯着监视器屏幕,看着警察进入大门,屏幕里静止。她等着有人来救她们。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没有来,而是纷纷出了大门,离开了。

  甄意怔住,望向安瑶,她同样不可置信。为什么警察搜不到?

  又过一会儿,屏幕中出现言格。

  背影,黑白色,有些模糊,像老电视机。他手里握着一束光,立在路灯光线与黑暗厂房的边缘,没有动静。

  那个清挺的背影,看上去格外萧索寂寥。伫立良久,他拔腿离开,走出屏幕。

  甄意的心,分不清是轻松,还是失落。警察找不到他们的所在地,言格也放弃了。

  很好,其实不希望他来,许莫有枪,他来了也危险。

  监视器里的人都走了,许莫却没半分松懈,仍警惕地挨在门边,耳朵贴着听动静。

  甄意隐隐察觉不对,猛然醒悟:他们在地下,而地下仓库的入口不在厂房内!可视频里警察离开的步伐不徐不疾,说明他们并没发现蹊跷。

  又过很久,世界还是没有动静。许莫转身走回来,表情难看,被惹怒了。

  他沉声道:“耽误了我的时间,我的心脏不完美了。”

  安瑶脸一白,说:“没有。你的存储装置和设备都是器官移植的标准配置,那颗心还可以用。”

  短暂而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眉心平展下去,道:“你说得也对。”他仿佛自我安慰,盯着放心脏的箱子看了一会儿,没有之前满意但也勉强能接受。

  他坐去手术台,低着头,表情纠结伤感,低低地问:“安医生,这颗心够完美吗?换进去,我的心就不会痛了吗?”

  安瑶不知该如何回答。

  甄意也纠结。她怕他,怕他手术后心再“发痛”,他会绝望,一次次复制今天的行为且变本加厉。是怎样的境遇让他变成今天这样?

  他颓然坐着,弓成一只虾米,他的绝望害怕和无助都是真的。无影灯下,他侧脸寂寞。有一滴晶莹的东西砸落下来。

  他抹了眼泪,哽咽道:“我只想找一个好医生救我,可每个医生都拒绝。说我没病。没病我怎么会痛?”抹完眼泪,表情又冷漠下去,“没有医生愿意救我。安医生,你也是受胁迫的。”

  他声音冰凉,安瑶和甄意都不敢轻易接话。

  这时,安静的房子里传来轻微的开门声,下一秒,有人淡淡说他的名字:“许莫。”

  许莫一跳,立刻抱着枪转身瞄准。

  甄意惊愕:“别开枪,他是医生!”

  许莫没开枪,紧绷着身体,端枪瞄准言格。

  甄意心惊胆战,比之前自己面对枪口还惊恐:“许莫,他是医生;他可以给你治病。”

  言格极力克制,却仍是忍不住扫了甄意一眼。

  她跪在手术台边,裤子被剪掉了,小腿上鲜血淋漓,头发全湿,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噙着泪水。她没看他,惊恐而高度紧张地盯着许莫扣在扳机上的手指,表情有如面临灭顶之灾。小手紧握成拳,死死揪着床单,咬着牙,腮帮子在打战。

  他的心无端沉闷,痛得像正被撕裂。他应该是个医生,可为什么每次偏偏救不了她?

  目光再度一扫,林警官在四五米开外,低着头,胶带蒙着嘴,胸口空了,全身被血染红。衣服下端揪扯得全是褶皱,脚底一摊血,隔一小段距离,还有两小摊,是甄意的。

  他大致想象得到是怎么回事。想得到她的绝望无助,她的强硬狠烈。明明会懦弱地流眼泪,却倔强地死不松手;明明胆小怕死,却拼命坚守。

  他抿了一下唇,心疼得抽搐。却克己地收回目光,看向许莫。

  许莫没有改变姿势,质问:“你怎么找到这儿,怎么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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