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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若是……若是安亦辰得登大宝,想必就不会有这种顾忌了吧?

  为自己这个想法吃了一惊,但旋即想到,若我有此想法,只怕安亦辰的念头更是强烈,他本就是个雄才伟略志在天下的人物。

  可即便是新胜,他最佳的行动,也应该是留在京中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势力。

  晚间就寝时,我遂和安亦辰道:“亦辰,不然我们还是留在京中吧,大过年的,四处走走亲戚,也不错啊!”

  安亦辰怔了一怔,侧头笑问:“你还有什么亲戚在瑞都?”

  要论当日的大燕王朝,皇亲国戚自然是不少;但经历那么多年的山河动荡,只怕在瑞都之中,已无人敢自认是皇甫氏的亲戚了。

  “我是没有亲戚,可你不是有很多亲戚么?你的好部下好兄弟,我也可以跟着你走动走动,帮你联络联络你兄弟那些枕边人的感情啊。”

  我巧笑倩兮,趴在他厚实的肩上,调皮地往他的脖颈吹着气。

  安亦辰捉下我的手,捧住我脸庞,眸如黑玉生辉,笑得煦如春华绽耀,柔声道:“栖情,你不要多想,我会把什么都处理得好好的。你只需……你只需安心做我的王妃就好。”

  他的声音低了一低,更有种不容置疑的决心:“就如,未来,你只需安心做我的皇后。”

  他并不掩饰他的野心,他内敛的霸气,那样清晰地在眸中跳动,如同每日清晨的海中朝阳,随时跃跃欲出,射出夺目光芒。

  我当年竟是对的,我猜测他将在乱世中大逞身手,最终可能成为绝世枭雄,甚至是九五之尊的帝王。

  而我猜错的是,他并没有成为我弟弟君羽的对手,或者说,君羽根本不曾有机会成为他的对手。

  当日我一意要杀他,算是枉作小人了。

  “想什么呢?不管想什么,只许想我一个!”

  安亦辰很霸道地说着,略嫌冰凉的手滑入寝衣,触着我温热的肌肤,激起一层的粟粒,迫得我呻吟一声,倒在他怀中……

  隔了几日,果然有了圣旨下来,让秦王与秦王妃作为大晋使者,前往东燕贺云太后五十大寿。

  旨意下来,安亦辰更是繁忙了,几乎每日都是早出晚归,说是与兄弟部属饮酒作乐,背地里不知在商议着多少的大事,必然在为几日后的远行未雨绸缪,以防不在京时为太子、魏王所乘了。

  我便不想他再为出行之事担心,自行带了茹晚凤、夕姑姑等收拾行装。

  因夕姑姑身体并不很好,又是春寒料峭的正月,我便将她留在屋中,只带了茹晚凤和另外两名侍女随行;安亦辰向来有贴身侍卫,到时深入异国,自然要将身手最高明的带去。于是,人员的选择,行李的打点,一直忙乱了好几天方才准备妥当。

  元宵节照例到宫中请了安,领了晚宴。第二日,我便与安亦辰踏上了前往浏州的路途。

  一路车马浩荡,扈从甚众,所备礼物亦是丰厚,除了给云太后的贺礼,另有我私下给兴武帝皇甫君卓以及雪情姐姐的礼物。

  论起浏州与瑞都,相隔原是不远,即便车马众多,有个六七日,也可以到了。但安亦辰有意让我散心,每到一处稍好的景致,便停下车来,挽了我的手,伴我游玩赏景,直至日暮,直至月升,直至素辉满地,方才相携而回,相拥而睡。

  此时正值初春,嫩柳初吐鹅黄,碧草茵茵萌绿,兰惠芬芳,瑞香始烈,百花俱已倦睁睡眼,懒伸翠枝,比起二三月的百发怒发,别有一番清新况味,一路与安亦辰边行边游,笑语如春蝶翩跹,只在我们的马车附近徘徊不去。

  很多年后,我一直想着,是不是,那一段简单和美的游乐时光,透支了太多未来的幸福?如果我从不曾离开瑞都,从不曾再遇到他,从不知道那许多被刻意瞒去的真相,我会不会永远裹足于秦王府中,永远躲在安亦辰的荫护下,永远做我无聊而快乐的幸福小女人?

  或者,根本不会有如果。

  一切,都只是我的劫数,安亦辰的劫数,以及,宇文清的劫数。

  我们的生活,是一个圆,我们以为,圆的终点,是圆满。

  却不知,圆的终点,亦是起点。

  当重回起点,看到原来不曾留意到的阴谋和算计,心竟会在一瞬间破开,碎裂,淋漓一地的血肉模糊,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悲哀,谁的凄楚,谁的痛苦。

  一路留连,到了廿六日,我们才来到了浏州。

  皇甫君卓早派了人出城迎侯,一径接入驿馆,安顿下来,当日便去浏州的燕皇宫晋见我那皇兄皇甫君卓。

  皇甫君卓虽是我同父异母的长兄,但他母家卑贱,我幼时即回了自己封地独立生活,跟我不曾见过几面,因此给我的印象十分模糊,甚至想不起他的容貌来。

  待此日见到时,才发现他居然和父亲长得有四五分本相似,均是极俊伟的面容,圆润面颊,挺直鼻梁,双目有神而不见凌厉阴狠,看来斯斯文文,再辨不出是手下强将如云的一国之君。

  他在丰华殿见我时,眸光很是莹润,待见我浮动泪影时,已亲身站了起来,下阶挽扶道:“皇妹请起!”

  这声皇妹,让原来很模糊的骨肉亲情顿时明晰起来,淡淡的泪影立刻瓢泼成难遏的哀伤,泪零如雨。

  忽然之间,便明白了雪情为何坦然地接受了皇甫君卓的赐封和赐婚。他与我们,原本便是骨肉相连的亲人,而我与雪情作为公主,与他的皇位权力并无利害冲突,更可为他博得友爱弟妹的美誉,当日若我不去黑赫,投了皇甫君卓,大约境遇也未必会如我当时所想象的那般糟糕。

  皇甫君卓想必也想起了故国故人,眼圈也是通红一片,慨然道:“当日朕本想亲身去接文惠太后和皇妹前来浏州,因战事纷乱,未能成行,秦先又不会说话,委屈太后和皇妹到极北之地呆了那么多年,每每想起,心中很是不安。好在一番波折,如今皇妹嫁得秦王这等少年英雄,也算是终身有靠,朕也就放心了!”

  不管他是真情还是假意,至少秦先当日没有断我和母亲后路是真,而且他居然记得我母亲的尊号,也算是有心了。

  我遂也称其为皇兄,和安亦辰一起在皇宫中用了晚膳,好好叙了旧,方才出了宫,回到驿馆之中。

  茹晚凤等人已将东西全部收拾停当,看床铺摆设,一色都是极好的,因从人不少,两侧偏房,也都住满了人,足占了整个的东垮院。

  但茹晚凤的脸色有点古怪,不时看向我和安亦辰,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我奇道:“晚凤,怎么了?”

  茹晚凤慌忙摇头道:“没什么事,只是晚凤想着,王妃与兴武帝虽是兄妹,但从不曾一起住过,感情淡漠得很,如今突然对王妃那么好,不会有什么诡计吧?”

  “是啊!”安亦辰饶有兴趣地望着我,背了手道:“不会想着,你这个皇妹的婚姻没得到他同意,所以不作数,想把你另许他人吧?”

  我笑道:“好啊,叫他再给我一个安亦辰吧!只要他不怕头疼!”

  皇甫君卓待我还算亲热,但对安亦辰,与其说敬重,不如说猜忌更多些。如果大晋有两个安亦辰这等出色的人物,他这个皇帝,也该坐立不安了。

  说笑一会,天色已经不早,遂各自睡去。路途奔波劳累,我也倦乏得很了,沾枕不久,便沉沉睡去。

  迷糊间,安亦辰起身出去,我只当他起夜,也不放在心上,不一时他又回来,扑了满身的冷气,一把将我搂入怀中时,让我冻得直哆嗦,咕哝道:“屋中不有夜壶么,干嘛跑外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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