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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又是一个遥遥无期的等待吗?无边的恐惧忽然之间攫住了我,我猛地拽住他正要飘飞而去的袍角,惊恐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找我?什么时候?”

  安亦辰回眸又看我,已窜出割裂般的疼痛神情来,俯了身子向我道:“我很快,很快回来!”

  “是……是吗?”我毫不掩饰地流露我的害怕和担忧,无助和脆弱。

  颜远风,萧采绎,母亲,一个个离去了,甚至是白衣,我可不可以,把他的蜕变也当作一种死去?

  我不要再失去,绝对不要再失去!

  安亦辰,这些日子,我只剩了你!

  安亦辰眸光转沉,深深地望住我,忽然抱住我的头,亲上我的唇。

  “一定等我!”安亦辰猛地松开我,吐了口气,目光缱绻温柔,又泛了一种我看不到的决绝与决心。

  我看他矫健的身形在围墙上一跨而过,将半敞的缸顶覆上,颓然坐回缸内,冰凉的缸壁迅速将道道凉气,游蛇一样送入我的脊背。可我又不敢不靠住缸壁。我不喜欢那种失了魂般无依无靠的感觉,就跟游魂般飘依,跟行尸走肉般可怖。

  而我此时突然地发现,才不过十数日光景,我已是如此地畏惧孤独,害怕黑暗。或许,那是习惯了有一个人从泥水里将我抱起,让我依靠,并渐渐让我习惯了他的依靠。

  时间无声无息地飘过,从木盖的缝隙中,我看到了日光投下的阴影,一点点从我的衣裙往上爬着,渐及我的腰,我的腹,我的胸,然后我的脖颈,最后那道灿烂的光线似滞留在我的脸颊,我一抬头,就能看到属于傍晚的璀璨金黄。

  而我的恐惧,也在一点一点向上飘移着,渐渐扼住了我的喉嗓。

  安亦辰,居然还没有出现!

  这个在我最狼狈时让我重新振足起来的男子,也不会回来了吗?

  老天,请不要再夺走他!

  我跪倒在缸内,无声地哭泣,恳求着上苍不要再夺走这么个待我好的男子!我能够信赖依靠的亲人已那么少!那么少!

  明媚的阳光已经不见了,我看着漏缝处的天渐渐苍白黯淡,几次听到有官兵走过外面小巷的跑步声,忽然有些企盼他们能进来,能找到我,能把我抓到杀死,那么我就不必等了,不必想了,不必再面对可能又一次的死别!

  终于,天已昏黄,我软倒在缸中,只是瑟瑟抖着,泪水倾肆。

  这时忽然传来轻而促的脚步声,没等我醒悟过来,头顶的木盖已被揭开,露出安亦辰显然松一口气的脸。

  “你总算没乱跑,可担心死我了!”安亦辰惊喜地伸出手,将我拉出缸来,道:“我真怕回来后你不见了。谢天谢地,你还在!”

  “我等到你了么?”我泪眼婆娑地去摸他的脸,总感觉有些不真实。我终于,也有能等得回来的人么?

  “我也……谢天谢地!”我伏在他肩上,破泣为笑。

  安亦辰轻轻一拥我,又疾速放开,拿出身后一个包裹来,道:“来,快换上这衣服,我们趁了刚入夜城门未及关的时刻混出城去。”

  我忙应了,穿到身上时,才发现居然是安氏骑兵的服饰,挂在我身上显然大了许多。

  而安亦辰显然遇到了麻烦,他皱了眉轻轻呻吟一声,低唤道:“栖情,来帮我扣下后面的腰带。”

  我心中疑惑,忙去帮他扣了,却觉他的衣服略小了,也不知从哪弄来的,又帮他扯一扯平。抚过他肩时他的身躯微微一颤,同时我只觉指尖有些凉湿,顿时明白过来:“你受伤了?”

  安亦辰柔和一笑:“没事,皮外伤。”

  他胡乱将我们的衣物收拾了捆作一团,一把挟起我,纵出围墙,已见两匹马停在围墙外,马辔马鞍,一色全的,一看便知是军中之物。

  “你从哪弄来的?”我吃惊他的能耐。

  “我杀了他们两个传令兵!”安亦辰说着,将我扶上了马,他自己也跃上了马,却在上马时身躯又是一颤,险些栽下马来。

  我本为身上居然穿着死去人的衣衫汗毛直竖,此时见他那样,再顾不得害怕了,忙上前道:“怎么了?”

  安亦辰努力坐稳了,定了定神,才道:“我没事。”

  我便知他伤势必然不轻,忙道:“我们快走,到城外再说。”

  折腾一晚,如果到明天,宇文氏未抓到安亦辰,必然全城搜查,到时我们更能出城了。

  城门口,我们果然给拦了下来。

  安亦辰喝道:“三公子急令,必须今晚送至东郊守军处!”伸手已将一枚腰牌递上。

  守卫将腰牌细看了看,交还安亦辰,道:“放行!”

  我们松一口气,一气向外冲去。

  大约一口气冲出了十余里路,我正待问安亦辰是否要找地方检查一下伤势,忽听得安亦辰的马儿一声长嘶,安亦辰闷哼一声,已从马上滚落下来。

  我大惊,忙勒住马,跳下去冲到他身边跪下,叫道:“安亦辰,安亦辰,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稀薄月光下,安亦辰面色惨白,哆嗦着去捂左肩窝处的伤口。

  我分明看到鲜血正从他的指缝中缓缓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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