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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我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不理在后面追我的萧采绎,一路向母亲的卧房小跑而去。

  快到母亲卧房时,我终于被萧采绎追上了,他也不理会我的挣扎,一把将我揽在怀中,柔声道:“好了,好了,栖情怎样说就怎样好,别生气了,好吗?”

  我哼了一声,在他结实的胸脯上砸了两下,道:“你放开我啊,我要看母亲。”

  萧采绎点点头,松开怀抱,携了我的手,道:“也让我进去看看姑姑吧。”

  我很担心刚才被萧采绎抱住的情形有没有被白衣看到,待推开门,只见白衣坐在桌旁,望着眼前大堆的药材,不知在想着什么,神色淡淡的,应该不曾留意到方才外面的动静。我舒了口气,走上前问道:“白衣,母亲怎么样了?”

  白衣没有直接回答,只道:“明天,再用些药试试。”

  我打了个寒噤,望着母亲消瘦的面庞,将头埋到手中。

  萧采绎已微笑道:“白衣兄,既然要到明天才用药,你辛苦了一天,不如早点儿回房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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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哦”了一声,起身整理着药材,眸中寂然无波。

  我知道必是傍晚时我将萧采绎赶了出去,只留了白衣在房中,已让他生了猜忌之心,一时也无力再劝导萧采绎少异想天开,懒懒道:“你们俩陪母亲一会儿,就都回去吧。我叫两名侍女在这里伴着我陪母亲。”

  萧采绎微笑道:“栖情,你也累了,侍女又不上心的,不如我陪着你吧。”

  我瞪了他一眼,道:“你上心就成,你带了两名侍女在这里伴着母亲,我睡觉去了!”

  萧采绎呆了一呆,道:“好,好,我陪着姑姑,你休息去吧。”

  我见他有这个耐心,倒也诧异,缓了声音道:“谢谢绎哥哥。”

  萧采绎摇着头点我的额,道:“早点睡去吧,绎哥哥希望栖情每天都精精神神的,像个喜雀儿喳喳喳乱叫。”

  我顿时想起小时候和他满宫乱跑乱跳的情形来,心头一热,柔和一笑,拉了白衣退出房去。

  母亲的卧房,本就与我隔壁。我即便回到房,又如何睡得安心?不时只穿了小衣,披了件弹花织锦镶毛斗篷,跑到母亲房中看望。

  母亲始终那么无声无息地躺着,发着低烧。而萧采绎果然尽职地守在床畔,不时查探着母亲的体温,为母亲蘸润着嘴唇,又叫侍女送清粥来喂。见我不时看他,自然欢喜,却怕我冻着了,一转身就让侍女送我回房。

  我料想他帮我守上一夜,必然要饿坏了,就让侍女到小厨房里备了宵夜,至三更天时装在食盒中,亲自提了送了过去给萧采绎吃。

  谁知这次连白衣也在,显然是睡得不安心,又来诊脉。

  我见他原先那般纯净的眼中浮泛着难言的沉郁,心中怜惜,轻声道:“不要急,慢慢想,我知道……我知道你定会全力救我母亲。”

  白衣勉强一笑,起身离去。

  萧采绎吃着我送的宵夜,眸中暖暖的,温柔道:“栖情,你早点休息,别再过来瞧了。若你冻着了,姑姑会心疼的。”

  我点一点头,转身出了卧房,来到自己房门前,忽发现一畔白衣翩飞,如月夜浮动的淡淡云彩,一时心都醉了,微笑道:“白衣,不去睡么?”

  “就睡去了。”白衣低了头,道:“我刚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夕姑姑二更天时来找过我,向我要了很多蒙汗药过去。”

  蒙汗药?她想干什么?

  我一惊,看白衣望我的眼神虽是清明,眉宇间已掩不住的疲乏烦恼,知他为救母亲,今日已耗了大量心力了,忙笑道:“是我白天提起了,这些药要备些在身边,以后再遇到坏人时可能会用得上。谁知她今夜就去找你,也忒性急了些。”

  白衣哦了一声,深深望我一眼,抱了肩缓缓踏步而去。他的肩背一向略显单薄,今日在夜风中走着,裹着雪白的衫子,更觉萧瑟苍凉。

  看来改日得叫人每晚送份宵夜给白衣了。他好清瘦,似比我十四岁遇到他时更瘦了。我要把他养得胖些。

  我盘算着,却飞快跑向夕姑姑的房间。

  房门虚掩,被褥被拉开,却无人睡于其中。

  我心头顿时跳了起来,匆忙回房中披了长衫,拿了把短剑藏好,直冲地牢。

  军中地牢,一向不太关押犯人,守卫并不严密,我径冲到地牢前,已发现地牢的锁是打开的。

  牢狱之中,几名狱卒喝得烂醉,而关押安亦辰的牢房,已经大开。安亦辰早就不见了踪影。

  可是,赤城到卯时才会开城门,现在才过子时,就是夕姑姑将安亦辰带出,又怎能逃得出去?

  我悄悄到马房牵了一匹马,拿了萧采绎给我的令牌,令人开了侧门,出了官衙,径奔东门。从东门出去的路,离安氏管辖地带最近,我赌他们一定会走东门!

  满天星子,在膝黑的天空辉映,通往城门的大道,在星光里泛着灰白陈旧的气息。两边的民房和营寨,在清冷的空气中不断向后退着。

  我终于听到了夕姑姑的声音。

  她正在东门口焦急地和守卫理论:“我们公主说了,一定要在日出以前从少帝回来的路为少帝招魂。等天明了,唤不回魂来,你可担得起这责任?”

  她的身畔,有人穿了守卫的服色,手中抓了些祭祀用品,牵着马,正是安亦辰。

  守卫显然不肯放她通行,正在努力劝着夕姑姑:“姑姑,若真是着急,请示了萧二公子的手谕再来吧!如果真是情况紧急,让公主亲自找一下二公子,便是半夜三更,也是不妨事的。”

  我远远在马上听了,忙道:“夕姑姑,我早说了让我见了表哥再出来,你怎么这么着急性子?”

  守卫认得我,忙跪下叩见。

  我笑着让他起身,又道:“这京城的风俗,我原是到了二更天突然想起来,就叫夕姑姑来办了。谁知她不等我见表哥,冒冒失失就跑来了。你瞧,表哥见我着急,直接把通行令牌给我了。”

  我将玉牌交给守卫,守卫对着星光一瞧,已跪下道:“卑职职责所在,误了公主的事,请公主恕罪。”

  我笑着将令牌收回,道:“开城门吧!我也陪他们走一段,也许弟弟更喜欢听我唤他的名字呢!”

  我说后面一句时,声音已难掩凄怆。守卫不敢多言,立刻令人开门。

  城门缓缓打开,我们一行三骑,迅速冲出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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