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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这是说我吗?我的行止,怎么着也和妖精搭不上边啊?

  小素已冲上前,急道:“表小姐,这里住着二公子的客人,一直在养着病呢,不能惊扰啊!”

  那女子已一眼看到我,扑上来道:“你就是那个叫栖情的妖精?昨天晚上,就是你迷住了他,让他一宿没回屋睡觉?”

  安亦辰直到天亮才走的吗?这我倒不知道。但眼前的女子却引起了我的兴趣。

  她不过十六七岁,和我一般的风华正茂,虽然张牙舞爪,却不难看出姿容出众,十分靓丽,听她这口气,是在吃我的醋?她喜欢安亦辰?

  我嘲讽地笑道:“哦?安亦辰吗?我可没迷他,是他自己死皮赖脸地留下,怎么也不肯走啊!”

  小素、小九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这样回答,同时惊叫一声,忙冲那女子道:“不是,不是,栖情姑娘在开玩笑呢,公子昨天来都没来过,又怎么会留宿在栖情姑娘这里?”

  那女子指着我的鼻子道:“你这病歪歪的妖精,我表哥又怎么会看上你?便是睡了你,也只好算白睡了!府里上下,谁不知亦辰表哥快要和我夏侯明姬定亲了?你想高攀我表哥,只是做梦!”

  我几乎要捧着肚子笑了,没想到安亦辰居然有如此忠实的倾慕者。这个夏侯明姬,应该是安亦辰的母亲夏侯夫人的娘家侄女吧,看起来可不像是个聪明人。当下我更是一本正经道:“啊,二公子说了要娶你吗?可为什么昨晚他和我说,他只等我病好了,便将我明媒正娶呢?他还说一生一世只娶我一个,提都没提到你啊。”

  夏侯明姬怔了怔,忽然尖叫道:“你胡说,你胡说!”

  她跳起来便要打我,小九忙将我往后拉,我却故意站着不动。小素急着拉夏侯明姬时,我的头上已挨了她一拳,本就一根素簪松散挽就的长发顿时被打散了,凌乱披下。我又故意一个踉跄倒在地上,皱眉不语。

  只因此时,我看到安亦辰飞快地从门外冲了进来,一眼瞧见这情形,已大喝道:“住手!”

  夏侯明姬一见安亦辰,顿时泼辣不起来,牵了他的衣襟,哭丧着脸道:“亦辰表哥,你真的喜欢这个妖精吗?你真的要娶这个妖精吗?”

  如果换了我是男子,大约也不会容忍这女子如此刁蛮,打了人还敢一再骂人是妖精。

  而安亦辰听了她的话,脸都发绿了,他猛地将夏侯明姬一推,喝道:“给我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夏侯明姬一怔,忽然掩着脸哭道:“你推我!你居然为这个妖精推我!我告诉姑妈去!”

  眼看着她一阵风般跑开了,我心头冷笑,瞧来这丫头也白费心机了,我实在看不出安亦辰哪里喜欢她,更不相信安亦辰会甘心听任母亲摆布自己的终身大事。

  这时小九等人过来扶我,我只作孱弱不堪,挣了几下没能站起来,安亦辰已伸出手来,扶了我一把,才让小九等人扶着我坐回木榻。

  我蓬着头发,侧身向安亦辰虚弱一笑,道:“安亦辰,你的红颜知己长得很不错呢。”

  安亦辰沉静的面容泛出一丝烦乱,低了头道:“对不起,我没想到她会来闹你。回头我会好好教训她的。”

  我轻笑道:“不用了,我算什么?不过是你安亦辰手中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只是得罪我事小,日后若把你真正的未婚夫人也得罪了,你的日子可没这么逍遥了……”

  “你不必讥讽我!”安亦辰怒气冲冲地打断我,转头见我口中嘲讽,却已泪迫于睫,不胜委屈,一时又呆住,扭头道,“你们都下去!”

  小九、小素应诺,退出院落,把院门都给关上了,倒也离开得彻底。

  一时院中只剩下了我和安亦辰,春日寂寂,春光撩人,瑞香花的馥郁和兰蕙的清幽,以及晚梅的暗香流离于空气中,萦转在院中势不两立的两个人之间,氛围美好而怪异。

  安亦辰扶了木榻,默默地看着我,眸中似有一点儿柔软渐渐在春风里化开,漾成春水般透明的涟漪,在迷离的淡香中散开。

  我半侧了身,将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好久,方才滴落下来,却是大颗大颗,怎么也挡不住,却不肯发出泣声来,只抽噎得浑身颤抖。

  我相信越是这种无声的痛泣,越是显得万般委屈,将越能打动人心。至于眼泪,我一路走到今天,早已蓄了一肚子,便是哭上几个时辰,也流不完。

  果然,片刻,安亦辰已伸出手,用他干净整洁的素蓝夹袍衣袖为我擦泪,而声音也是说不出的柔软,“别哭了,栖情。别哭了……”

  我心里一动,撑坐起身体,挥起拳头便捶打他的胸膛,哭道:“我不要你假惺惺!我恨你,我恨你……”

  安亦辰没有躲避我的捶打,而我无力的拳头打在他身上,只怕也和给他挠痒痒差不多。他垂了眼望着我,居然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的声音好生苦涩,低沉得近乎压抑,“从在昭阳殿第一次看到你,看到你比星还亮、比水还明的眼睛,我就认定我们将来……一定会是好朋友。可后来你好嚣张!我平生第一次被人逼迫成那样,还是被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逼迫成那样!所以我发誓要好好教训教训你……当我看到你发了疯一样指挥战斗,亲自动手伤人,甚至把夕姑姑都扔下车驾时,我才知道我这玩笑开大了。以你那样倔强的个性,一定恨我入骨。”

  他忽然动情地将我拥住,让我的头靠在他的胸前,感觉他心跳得迅猛起伏,呻吟般低低道:“我不想变成这样的,真的不想!”

  我更不想变成这样,以这样暧昧的姿势半伏在这男子的怀间。

  这天下,值得我去拥抱并有资格抱我的男子,只有白衣一个!

  但我还是伸出手,揽住他的腰,抽泣道:“让我见见我母亲,好吗?”

  “好!”安亦辰垂头看着我,轻抚着我的肩背,很快答应着,没有一丝为难,也没有一丝犹豫,只是眸中早就没有了一贯的淡定自信,一派温柔怜惜,脉脉含情。

  于是,我心中冷笑。他是有那个权力的,要我生我便生,要我死我便死,便如当初的宇文昭一样。母亲为护住一家人,被迫对宇文昭以色相事。而我,是否也会沦落成安亦辰的玩物?

  绝不!我发誓,我付出的每一分牺牲,都会让安亦辰以十倍的代价来偿还!

  我咬紧牙关,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却只抱着他娇娇弱弱地哭泣。

  安亦辰缓缓地坐到榻上,很小心地将我拥在怀中,轻轻地用五指梳着我的头发,抚我单薄纤瘦的肩。他的呼吸,渐渐由起初的剧烈趋于平缓,而他的肩膀,似乎比白衣的更宽厚些,只是身上断断没有白衣那种叫我迷恋的清新出尘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很清醇浑厚的男子气息,透过棉布衣衫上的太阳味道,缓缓渗出,倒也不见得难闻。

  阳光迷离,春日正好,这相拥而抱的感觉,应该也能动荡人心,不知会不会给安亦辰留下难以磨灭的美好印象?

  我偷眼瞥向安亦辰,却见他的乌黑瞳人,正一眨不眨地凝在我脸上,深如潭水,欲将我淹没,又如旋涡,要将我生生吸入。我不得不承认,他也是个相当耐看的男子,如果不是我有了白衣,如果不是他和我有如此之多的纠缠仇恨,可能我会喜欢他吧?

  “栖情,梳一梳头,我领你去见你母亲,好吗?”他小心翼翼地询问,生怕会惊着我。

  我应了一声,这个机会,我自然是不肯错过的。

  我袅袅地站起来,撑了头,在安亦辰的扶持下回到屋中,坐到妆台前。

  安亦辰也不叫侍女,亲自用铜盆打了水,拧了手巾,递给我擦了脸,又将水倒了,坐在一旁,静静地看我梳妆匀面。

  我自然不肯让母亲看到我苍白如鬼、狼狈不堪的模样,若不是安亦辰曾见过我平日里肤如冰雪笑靥如花的模样,只怕也不会为现在的我心动吧?却不知他曾对几位女子这般温柔体贴,甚至不惜亲自为人打水净脸?

  我绾了个轻盈的灵蛇髻,略簪了两朵珠花,拿粉傅了脸,匀了胭脂,将口脂也涂了,立刻显得整个人明艳起来。取了螺子黛,我正要画眉时,心念一动,侧头向安亦辰道:“你会画眉吗?以前,都是侍女帮我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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