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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可几年不见,他的霸道工夫,倒是和他的兄长学得更上层楼。他一手扣了我双臂,一手禁锢住我的后脑勺,俯下身,竟在我的唇上咬了一口。

  我疼得张口呻吟时,已听得他咕咕地低笑一声,用近乎蛮横的力道侵入,猝不及防便深深窜了进来,迅速地缠住我,包住我的舌,激烈而放肆地重重旋动翻转。

  分明是压抑已久的热情,在这一刻如火焰般汹涌喷出,直要将我溺毙焚尽。

  忽然被唤起的愉悦,夹杂被突袭的不适,让我一阵头晕眼花,身体直往下坠,却又被他紧紧束缚着,丝毫动弹不了。

  现在,我倒是相信,这几年来他真的没碰过女人了。

  他和萧宝溶的技巧相比,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萧宝溶让人漫步于和风细雨中,温柔沁人,于不知不觉间销魂蚀骨;他却像个迫不及待想将猎物占归己有的土匪强盗,要将我连皮带骨生生吞入,好与自己融作一体。

  我该厌恶他的,我该更用力地挣扎着推开他。

  可不知为什么,我的眼眶竟然湿了,温热的液体迅速滑下了面颊;而我的唇舌,分明最大限度地纵容着他的占有和掠夺,甚至努力地传递着我带着颤意的生涩回应。

  我听到自己呜咽出声时,我的卧房中似乎也下起了雨。凉凉的水滴,一滴一滴滚在我烫热的面庞。

  “阿墨,别哭,别哭……是我不好,全是我的错,行不?”

  睁开眼时,这个学全了他哥哥蛮横霸道的年轻男子已经放开了我,清好的面庞湿润一片,眼底又是水晶一样的透明,正簌簌滴落下来。

  松开我颤栗的身体,他用着极柔软的姿势轻轻将我拥住,面颊与我相抵着,竟是低低的失声痛哭:“我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能保护,是我的错。我已悔了四年,恨了四年。我不想再悔四十年,恨四十年……阿墨,别再恨我……”

  我恨他吗?我恨他吗?

  我当然恨他!

  荒唐的相遇,荒唐的相恋,荒唐的擦身而过,以及,他对他兄长荒唐的成全,对我荒唐的伤害。

  我恨他入骨,偏又在此时与他紧紧相拥,泪水和他的泪水流溢到了一处,只知紧紧抓住他的前襟柔软的棉质衣料,颤抖着,竟一句话说不出来。

  而他那样结实如铁石的身躯,居然也在颤抖。

  蜷在他的怀中,我清晰地感觉到了他哭泣时的抽动。

  他喜欢我,经过彼此间那么多次的伤害和背叛,他的确还喜欢着我。

  以他如今的身份,犯不着为了对我或大梁施展什么毒计而如此失态地痛哭流涕。

  这一认知让我心口愈加地疼不可耐,仿若我还是以前相山那个傻傻的小公主,傻傻地喜欢着那个连姓都不晓得的美好少年,为他的欢喜而欢喜,为他的悲伤而悲伤。

  “做我的妻子,好么?”

  许久,他将我放回床沿坐着,扶了我的双肩,喑哑着嗓子问我。

  我不出声,起身到妆台旁的银盆架子上,用帕子湿了盆中的清水,洗去脸上的泪痕。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不敢离开半步;见我洗完了,才取了帕子,也不嫌我用过的水污了,就在那水中也洗了。忽见我抬步走开,立刻掷了帕子紧随在我的身后,低低道:“哪里也不许去!不准再算计我!”

  他说得倒坦白。

  喜欢我,却防着我;就如我可以为他落泪,却依然不敢相信,他来找我,会只是为了做我的驸马。

  如果这也算是一种爱情,我宁愿爱情从不曾来过。

  他那般紧张,其实我只是坐到了妆台前,打开香奁,取了妆粉,掩饰略显红肿的双眼。

  他便站在一旁静静地瞧着,然后用他粗大的手指,一一拿了我奁内的物事看。忽然取着一支画眉的螺子黛,便拈在手中,水光潋滟的目光飘上我的眉眼处,呼吸有些沉重。

  独抱孤影眠,闲看灯花落。

  不是不曾想过有人相依相偎,柔软含笑,为我持黛笔,轻描画,谈两句画眉深浅入时无。

  可对我,太过奢侈。

  不敢让自己沉溺于可能致命的温柔中,我只作没看到他的犹豫,敷点了妆粉,便若无其事地从他手中取过螺子黛,扔回香奁中阖上。

  装作没看到他略带失望的神情,我起身唤小惜进来。

  不出意料,小惜推门进来的一霎那,拓跋顼又扣住了我的手腕,神色已恢复了清冷沉着。

  我淡淡微笑道:“饿了,弄些夜宵和茶水来。记得给我的客人备上一份。”

  瞥一眼拓跋顼沉郁的目光,我又加了一句:“一律用银器盛着。”

  小惜畏怯地望一眼拓跋顼,也不敢多话,低低应了,俯首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我叹道:“你在怕什么?怕我叫人进来抓你?还是怕我下毒害你?”

  他深深地望着我,明明眸中柔情荡漾,说出的话却真实得扫兴:“都怕。你根本不信任我,随时都可能再次将我擒为阶下囚。”

  他唇角的笑已很是凄凉:“你不会杀我,但如果不能信任我,绝对会再次和我反目,对不对?”

  我有吃夜宵的习惯,因此每晚都有预备,只在交谈数句间,门扇又被敲响,一排侍女鱼贯进入,捧上一些寻常我爱吃的糕点羹汤,小落又提了一壶才泡好的狮口银芽过来,果然都是银餐具所装。

  拓跋顼眼见这些侍女退了回去,才松开我的手臂,笑道:“阿墨,你府中能人不少,方才那十名侍女,有五名会武功,从哪里找来的?”

  我明知他嘲笑那几名乔装成侍女的高手想进来救人,却因无隙可寻而退走,心下恼怒,自顾走到一边吃点心和羹汤。

  拓跋顼只将茶壶提起,用银盏倒了两盏茶,先递我一盏,见我喝了,方才喝他那一盏。

  他也给我当年的反戈一击害得草木皆兵了。

  我慢慢咀嚼着食物,心底终于渐渐沉静下来,开始思索他真实的来意。

  我笑着问道:“阿顼,你可曾想过,如果你入梁为驸马,你就不再是北魏那个手握重兵的皇太弟或者豫王殿下了。你现在就这般担心我要害你,不怕日后你无权无势,我更要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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