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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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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乖巧地点头,还很笨拙地为他整理衣袍,抚平衣角的褶皱,又踮着脚为他将散落的发拢到冠中。 拓跋轲并不叫侍女进来帮忙,安静地由我摆弄完毕,才拍拍我的头,轻轻一笑,“今年才十六吧?估计还在长个儿。到十八九岁时,服侍朕便不会这般吃力了。” 已有侍女无声侍立门前,垂头为他撩开水晶珠帘。 他迈着沉稳异常的步伐,转身走向外殿,坐上他的鎏金龙椅,不焦不躁地端起细瓷茶盏,慢慢地喝着,静静地等着。 我在内殿隔着珠帘盯着他天下在握的悠闲模样,心想如果到了十八九岁,我还得在他跟前谄媚地讨好,不如现在一头撞死算了! 几时我萧宝墨必须过这种屈意奉承以色事人的日子? 刚收拾完毕,外面已有通传声,说是南朝的初晴郡主到了。 我对豫王是什么样的人并不十分感兴趣,但初晴的死活却不能不顾。 我忙掀开帏幔,又走到珠帘后,倚着门棂,拎开两根水晶珠串,小心向外观望。 只见初晴面容微显憔悴,神情倒是一贯的坦然宁静,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浅色南朝衣裙,不卑不亢向拓跋轲行下礼去,“齐人萧初晴,拜见陛下!” 拓跋轲恍如未见,依旧眼望殿外,慢慢地啜着茶,仿佛根本没听到初晴的话。 这种将人晾在一边的安静,其实是一种很可怕的心理战术。拓跋轲最初也喜欢这样冷落我,记得当时我即便只是站在一边,也会被他这种刻意为之的压力迫得心惊胆战,更别说不明缘由被抓来的初晴,正这样一动不动地跪在冰冷的砖地上。 我想帮她,可一切毫无头绪,再不知该如何插手。 铜壶滴漏的声音很轻,而内外站着的内侍宫女个个敛声静气,只有拓跋轲漫不经心地用茶盏盖子撩着茶叶时发出清脆撞击声。 这样寒冷的天,初晴洁白的额角和挺直的鼻梁已冒出密密的汗珠,我捏住水晶珠串的手掌不觉也汗湿汗湿的。 管密曾说过,初晴的生死,掌握在另一位主子手里。 看来,他指的必定是豫王。能让拓跋轲从意乱情迷中走出,在大殿中一等半天的,只怕也只有他那个任性的九弟豫王了。 殿外丹墀上的内侍,终于扯开了公鸭嗓门,“豫王殿下到!” 一个秀颀的身影大步迈入大殿,低沉着嗓子向拓跋轲行礼,“臣弟拜见皇兄。” 望着这个豫王,我的手猛地抠紧珠串,呼吸也瞬间停住,禁不住地将身体向前倾了一倾,试图看清他的容貌。 或者说,试图否认我看到的那张熟悉的脸。 幻觉,一定是幻觉! 我颤抖着呼出憋在嗓中的一口气,将全身的力道压在门棂上,维持住站立的姿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豫王,拓跋轲的亲弟弟,居然长着和阿顼一样的面孔! 尊贵的玄底镶银边精绣团蟒袍,玉冠嵯峨,散落的几缕碎发是栗色的,一丝一丝的飘动着灿金的光泽;皮肤也和阿顼一样白净,清好如女子,只是眼睛没有阿顼那般透明清亮得可以映出蓝天白云,而是墨玉般的半透明,一点点幽深的蓝,看起来幽深幽深…… 一定……只是凑巧…… 天下相像的人很多,他也只是相像而已。 我颤着身子在这人身上找着不同于阿顼的特质,连大殿上的交谈都听不太清了。 拓跋轲仿佛在问他的起居,“不是新赐了你好几位姬妾吗?是不是不会侍奉?怎么又清减了许多?” 那金尊玉贵的豫王殿下正立在他哥哥面前,垂着头答道:“她们挺好的,臣弟也很好。谢谢皇兄挂念。” 拓跋轲点头道:“听说洛城前儿下雪了,天气不太好。你先别回去了,待在朕身边,等春日天气和暖些再说。” 他喝了口茶,瞥一眼垂手而立的豫王,眼底微微闪过疑惑,指一指依旧跪在一边的初晴,说道:“这个女人赏你了,别太宠着就行。根本……就是个贱人!” 拓跋轲很少会流露出强烈的情绪,但这一刻,我的确听出了他的厌憎。 初晴虽然风流不羁,到底出身尊贵,给人这样当了面指责为“贱人”,显然也是倍感羞辱,她咬着唇,脸上泛起潮红,只不敢露出怒意来。 豫王惊诧地望了一眼拓跋轲,顺从地应了声“是”,并没有往初晴脸上看一眼。 拓跋轲眼底的疑窦愈深,慢慢放下茶盏,问道:“九弟,朕特地叫人从南朝把这女人给你找来,你不喜欢?” 豫王这才皱眉扫了初晴一眼,低低地咕哝道:“臣弟并不认识她。皇兄若是喜欢,自己留着便是。” 拓跋轲已掩饰不住自己的不自在,侧头问管密:“谁办的事?抓错人了?” 管密一擦额上的汗水,忙到初晴跟前,问道:“姑娘,你是敬王府的初晴郡主吗?” 豫王听得这句话,顿时动容,这才认真地望向初晴,哼了一声道:“她不是初晴郡主。我也不想……再见到那个女人,请皇兄不必费心。” 初晴同样迷惑地望着他,然后转动眼珠,望向了我这个方向。 想来初晴已经猜出了端倪,她忽然不再等待拓跋轲令她起身的旨意,强撑着站起身,摇晃着身体道:“我是初晴郡主!我就是敬王府的初晴郡主!” 豫王惊诧,继而流露不屑,“我见过她。你想冒她的名,还差得远。” 初晴又瞥一眼我的方向,忍无可忍般冲口道:“我知道你见到的是谁。她叫阿墨,是我同宗的妹妹。她年纪幼小,从小又被宠惯了,所以很淘气,有时在外面闯了祸,总说她是初晴郡主。可事实上,她根本不是敬王府的郡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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