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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大魏皇帝……

  我的梦忽然寒冷,寒冷而黑暗,犹如一座黑沉沉的大山迎头压下,再也透不过气来。

  终于有点儿模糊的意识时,周身的骨骼如散了架般疼痛而无力。

  听得车声辚辚,马蹄笃笃,我想起了那关于魏帝的对话。

  我阻拦不住自己的心惊胆寒。

  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时,挣一挣手,发现自己正被用宽大的布条绑在一辆马车的长椅上,用厚厚的锦衾覆住,随马车的颠簸而左右摇摆着,颠得浑身疼痛得厉害,禁不住呻吟出声,细弱无力得连我自己都听不清。

  鸦青色竹叶纹布帘一动,已有人探头张望,发现我睁着眼时,立时走了进来,笑道:“公主醒了吗?”

  我张了张嘴,觉出了唇边干裂得已经绽开,微微的血腥味慢慢浸渍口中,可舌头依旧涩滞地转挪不动,连应答喝问转成了有气无力的模糊颤音,“谁……你是……谁?”

  我努力凝定着眩晕中重着的人影,慢慢将那人打量清楚,却是一个富富态态商人模样的中年人,俗气的金丝绣边金红缎袍,笑容可掬如弥勒佛一般,绝对是个我没见过的人,更不像那个竹山小村里能走出来的人。

  “公主不必管在下是谁,在下只负责护送公主一段路,等过了江,公主便不会再见到在下这等俗不可耐的讨厌脸孔。”

  这人倒有自知之明,我心底想骂却无力出口的话,他自己倒说了。

  过了江……

  我慌乱起来,挣扎着,努力想挣开牢牢捆缚住我的布条。

  这中年商人依旧一脸讨嫌的笑容,躬了躬身,道:“公主,您别乱动,想起身吃饭解手什么的,只管吩咐一声,外面自有外人服侍。”

  我不过挣扎两下,便知是徒劳了。不知是因为那夜逃命耗尽了力量,还是那小松儿父子在粥中下了什么药,我的手足竟无半分力道,心慌气短间,白白沁出了一身的虚弱冷汗。

  我遇到的那个猎人,毫无疑问是北人的耳目了,昨晚,也可能是前晚,我很不幸地才从狼爪中逃出,便一头栽入了虎穴。

  阿顼也是北人,不知当时寄住在这户人家时,了不了解这家人的底细?以他的单纯无机心,大约也不会去猜测一个普通猎户的底细吧?我和端木欢颜学了那么久所谓的兵法谋略,都没能看出任何异样来。

  认识到目前恢复体能才是最重要的事,我不再乱动,微弱地道:“我累……也饿,渴,浑身疼……放开我……”

  隐藏自己,示人以弱,以兵书解释,无非迷惑敌人,减轻他们的戒心,以求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萧宝溶教我的,正是最精练最实用的兵法。既然再次落入敌手已是事实,我只能冀盼从对方的防范中找出机会,脱身而去。

  好在目前还在齐境内,如果能逃出去,他们便很难再动手捉我,如能联络到当地的官府或驻军,更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心里这么算计时,我感受着周身的疼痛,眨着眼,眼眶中渐渐漾起了泪光。

  “好好……”那中年商人果然转为一脸的同情怜惜,“我这就叫人拿东西来给你吃。”

  他说着,松开绑住我的布条,踏步出了车厢。

  我打定主意,他说什么我都配合着,不逃,不叫,不闹,继续装着春天里那个娇弱听话的小公主,赶快养好了精神再作打算。

  但事实证明,我的主意打错了。

  这商人的狡猾远远出乎我的意料。

  送来的饭菜羹汤极精致,甚至汤中放了人参枸杞之类的益气养神之物,极适合我调理身体,待我饱饱地吃完后,服侍我的妇人又上前来,为我擦洗身体,小心揉捏着那僵硬疼痛的部位,果然很舒服。

  然后,我就在那舒服之中,莫名其妙地又陷入了沉睡。

  等我再次醒来时,耳边惊涛阵阵,身体飘摇,忽上忽下,竟已舟行江上。

  过了江,便是江北。

  腹中又已饥肠辘辘,真不知我在沉睡之中,度过了多少个时辰。

  依然是原来服侍的那名妇人,送来了极精致的饮食,垂着手恭顺地上前服侍我洗脸漱口。

  可饮食再精致,我都已视若毒蛇野兽,忍不住惊恐了。

  显然,我吃的食物中下了药,而且是极厉害的迷药,至少让我睡了一两天。

  江北犹有齐军,我犹可能找机会逃走,所以眼前的饮食中,必定还有迷药。

  但我不能不吃,腹部已饿得疼痛,加上睡得久了,我已手足俱软,神思恍惚,根本没法逃跑。

  泪汪汪带几分怯意瞥一眼在船舱口觑着我的中年商人,我咬牙提起了筷子。

  活着就还有一线希望,若是死在这里,只怕萧宝溶连我的尸首都找不回去。

  可吃了……

  我还得去面对那个比我高了两个头的拓跋轲,日日夜夜提心吊胆,让他蹂躏侮辱,等待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救兵。

  这一次,我在相山失踪,只怕萧宝溶都未必能查出是北魏下的手,又有多大的可能遣兵来救我?

  再次睡过去时,我在梦里不断地哆嗦着。

  明黄的帏帐,飞扬的云际腾龙,男性的健壮躯体,浓重的喘息和萦回无力的呻吟……

  一切噩梦都会重新开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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