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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阿原猜得这位贤妃娘娘谨小慎微的性子,虽从武将侍妾熬到了一品贤妃,但担惊受怕数十年,指不定早就作下了了什么毛病,只得劝慰良久,才去找那个屏儿。

  屏儿却跟林贤妃一样胆小怕事,阿原和颜悦色问了良久,她才答道:“昨晚瑟瑟姐入夜不久就出去了,我也不晓得她去哪里了。但她和印公公是真的,曾跟我说印公公虽是个太监,却比寻常男人更像个男人。他们应该时常相见,但究竟在哪里见面,又都是什么时候见面,我不清楚,也……也不好细问的。”

  “于是,昨晚她出去,你也认为是去见小印子了?”

  “娘娘歇下后她悄悄出门,多半就是去见小印子。但也说不好,毕竟咱们谁也没亲见,对不对?”

  “守门的太监不管吗?”

  “瑟瑟姐是娘娘身边的,平时待人又好,这怡明宫里上下谁不相熟?夜间出个门便算不得什么了。横竖都在宫里,谁想得到会出这样的事儿呢?”

  屏儿抹着泪带阿原去她们的卧房。阿原翻了翻,翻出了个男人的荷包,还有一双做了一半的男人鞋子。

  屏儿道:“是给印公公的,去年也做过这么一双。”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阿原叹道:“他们不是相好吗?怎么连书信纸笺都不曾留下半张?”

  “原大小姐,他们……都不识字。”

  “……”

  ***

  景辞虽伴在阿原身畔,但似乎真的只是陪她走这一趟,从头到尾几乎都沉默着。

  阿原不免纳闷,出了怡明宫便问道:“你对这事儿怎么看?”

  景辞怅然回望一眼身后的殿宇,没有回答。树阴掩映下的怡明宫,既不怡人,也不明盛,像垂垂暮矣的老妇人,在皇宫深处沉默地苟延残喘着。

  阿原挽住他臂膀,捏了一下,“想什么呢?”

  景辞恍惚一叹,“没什么,只是忽然想着,老死在这深宫里的女人到底有多少,本朝的,前朝的……便是这林贤妃,年轻时想必也曾美貌动人,温婉贤淑吧?”

  阿原莫名其妙,说道:“那又怎样?不论哪朝哪代,哪个皇帝不是后宫无数?有名位的算是不错了,更多的什么都没有,等着老死宫中,蝼蚁般一世寂寂。”

  她随口说着,忽然想起和小印子恋上的瑟瑟,又想起她母亲宁可背负骂名也不肯入宫,不由哆嗦了下。

  身畔景辞的声音听入耳中,便格外多了几分寒凉,“只为一人淫乐,令背后多少女子孤寂绝望,为何会被视作理所当然?”

  阿原怔了怔,随即颇以为然,“嗯,如此说来,我当日所为也没什么错。为何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可以流连花街柳巷,连养上许多外室情人都被视作风流放旷、倜傥不羁,女子却不行?”

  景辞蓦地回首看她,眼底嗖嗖的,似凝了月下的霜花,说不出是冷诮还是幽雅,却将阿原看得一时眩目。

  不过再怎么眩目,她还是记得他始终计较着的那五十七颗红豆,晓得自己一时口无遮拦惹他不痛快了,忙依住他的肩臂,亲亲密密地大加奉承:“当然,我的阿辞不会三妻四妾,不屑美人如云……便如我从此后也只想和阿辞一人相守,一起长命百岁,儿孙成群……”

  她的眉眼清盈带笑,衬着藕荷色的衣裙,整个人便似东君大笔一挥迤逦渲染开的妍媚春色,压得浅桃深杏黯然无光。

  景辞那点怒意,便在不知不觉间如风中飞絮般消逝无踪。

  他低眸看着她,正待去抚她泛起蔷薇色的面庞,前方气急败坏的吼叫瞬间打散两人间刚刚浮起暧昧。

  却是长乐公主在高叫道:“喂,谢岩呢?谢岩是不是过去找你们了?”

  阿原还没回过神来,景辞已冷冷扫过去一眼,“你看着谢岩会在吗?”

  长乐公主这才注意到二人的亲昵情形,愕然半晌,尴尬地摆了摆手道:“嗯,他不在,不在……你们继续,继续。我去找谢岩。”

  §第三卷 鸳鸯谱 第16章

  阿原甚窘,再怎么厚脸皮也没法继续下去,忙追过去稳定她的阵线联盟,问道:“公主,谢岩不是跟你一起去了鸾鸣宫?怎会没在一起?”

  长乐公主恨恨道:“这个书呆子,竟真的一口咬定他外臣不宜入宫,偏要在鸾鸣宫外等。等我问完出来,影子都没了!我以为他懒得见我,跑来找你们了呢!”

  阿原道:“放心吧,便是他真的来,阿辞也会把他赶开!”

  她向景辞笑得愈发明媚,“阿辞,我说的对不对?”

  景辞扫了她一眼,也不肯答她,只向长乐公主道:“公主,我想,我猜得到谢岩去哪里了……”

  长乐公主眼睛一亮,“他跑哪去了?”

  ***

  三人又回到了揽月湖边。

  而阿原这时也想明白了,“嗯,我们当时走得其实太急切了些……”

  这里是案发现场,她们本该将附近再仔细察看察看。可惜各自心上人驾到,所思所想便不由地都歪了歪。

  谢岩正从湖边站起身来,再次步入那座已经空无一人的小亭里。

  一见到他,长乐公主顿时将所有的不快都抛到脑后,快步奔过去,笑道:“我原也想着该再过来看看的,看来都想到一起了!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不知道算不算线索。”

  谢岩沉吟着,摊开手中一方帕子,里面包着数片花生壳和破碎的花生衣。

  景辞皱眉,“在哪里发现的?”

  谢岩道:“就在这亭子里。移开尸体后,这地上除了败叶碎屑,还有些新鲜的花生壳。”

  阿原怔了怔,“这说明什么?凶手杀人前在这里剥过花生吃?但花生并不是什么珍贵物事,指不定是这两日恰有其他人经过这里,歇脚时随手剥了几颗。”

  谢岩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我曾在另一处案发现场也发现过花生壳,不过那次我并未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巧合。”

  阿原忙问:“哪个案子?”

  谢岩沉默,只是一眨不眨地盯向她,神色说不出的古怪,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涩意。

  阿原正不明所以时,长乐公主忽觉有道冷意从脚底灌上,神色便也怪异起来。她踌躇片刻,终于道:“是……原清离那案子?”

  阿原倒吸了口凉气,指住自己的鼻子,“是……我?我的案子?”

  长乐公主几乎跳起来,“当然是你的案子!阿岩虽挂着刑部的职,可每天除了随侍皇上,就是伴着原大小姐,除了沁河那两次,几时查过案子?但原清离出事后,他亲身去过好几次出事地点;后来发现原……发现你病得认不出人来,更是泡在刑部,将卷宗看了又看,还将疑犯审了又审,生生地把两名主犯吓得一个撞柱而死,一个……”

  谢岩蓦地打断了她,“你相信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会被吓得自尽吗?我都不曾用刑!他们的死,疑点重重!就像……原大小姐所遭遇的那场劫杀一样,疑点重重!”

  他一字一字,似从齿缝中迸出字来,凤眸清冷如寒泉,冰冷地映住长乐公主的面庞,然后转向阿原,转向景辞。

  景辞眼底渐有忧色,低声道:“谢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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