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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李斐所不知道的是,那边气势昂扬收兵而退的贺王也正咆哮大怒。

  他拿竹杖敲着轿门,高吼道:“给我去找!把那不靠谱的小畜生给我找回来!不回来打断腿给我抬回来!这点子破事也要老子出马,这儿子养来何用?他心里只有花街柳巷美娇娘,哪有我这个老子!”

  侍从连忙应了,举目四顾,却是茫然。

  本来世子随着同去,都以为一起去衙门溜个弯吃个饭就回府了,根本没敢回禀贺王。结果靳大德没回去,世子也没回去。内院主事的薛夫人不放心,曾叫人过去打听,才知他们家小贺王爷跟到半路就跑了,传言是看到了什么美貌小寡妇还是小娘子,丢了魂儿般追美人去了……

  贺王虽听左言希提过官府查案,再不晓得查的居然是靳大德,根本没当回事儿。第二日醒得早,天没亮就找靳大德有事吩咐,闻得被押入了小小的沁河县衙,差点气歪了嘴。多年征伐的暴烈性子上来,唤了素日跟随的亲兵,直奔县衙带回靳大德,再想起放着正事儿不干天天追着美人满地跑的宝贝独子,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问题是这回小贺王爷似乎没去花街柳巷,天晓得这会儿在哪里风流快活。难不成让他们挨家挨户到人家床上找人?

  贺王见侍从干应着不动,又吼道:“还不快去!老子要剥了他的皮蒙大鼓!”

  有前一日围观过阿原和世子之战的,便忽然想起,小贺王爷最近真挺倒霉的。

  喜欢的小美人要剥他的皮不算,这会儿连他爹都要剥他皮了。

  他的皮虽厚,大约也不够蒙两张大鼓。

  ***

  天色将明未明,坊间已有不少百姓起庆,洗漱的洗漱,洗衣的洗衣,洗刷的洗刷。

  刷的是恭桶。

  妇人们将拎着满满的恭桶,走向街坊们共用的茅房,然后意外地发现茅房那破门居然锁上了。

  “谁这么缺德呀?好端端的连茅房都锁,叫人可怎么用?”

  “就是……咦,不对,这里有封条!官府的封条!”

  “啊?”

  妇人们从门缝往内张望。

  这种小茅房结构很简单,大大的粪池一半在屋内,方便遮身蔽体出恭,从里面闩上妇人也能用;另一半在屋外,方便粪池满了时,让乡下的掏粪车装走。于是茅房根本不曾设窗扇,只有茅坑上方透出点外面的微光,再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一个妇人踌躇道:“里面好像吊着个人影。”

  另一个妇人吃了一惊,“吓,不会有人吊死在这里吧?”

  先前那妇人也惊恐起来,“昨日是有很多公差从前面路上走过,指不定真是出人命案了!大约天太晚,才锁上预备今天来处置?”

  “那咱们的恭桶……还要不要刷?”

  “当然刷!横竖我们在外面刷,也碰不着里面!”

  “也是!”

  片刻后,秽物“哗啦啦”倒入粪池,搅动一池粪水,恶臭熏天。

  妇人们也顾不得张嘴抱怨,屏着呼吸提来清水倒入恭桶,拿竹刷转着圈儿刷了多少遍,看着恭桶上秽物刷净,再又拿清水清洗两遍,方才提了恭桶到别处晾晒。

  因那粪池着实恶臭得厉害,她们走出老远,才开始议论茅房内到底发生了怎样骇人听闻的杀人案。

  再片刻,又一壮汉捂着腹部奔来,一眼也瞧见门上有锁,嘀咕道:“搞什么鬼!”

  眼瞧四下无人,他解了裤带便蹲到粪池边,但听得一阵劈哩啪啦,那人便惬意地仰头叹息:“爽!好爽!”

  茅房内,一双眼睛尚能透过粪池上方的空间,看到纷纷而下的坠物溅起的浊臭水花……

  §第二卷 帐中香 第13章 倚剑谁家少年郎(13)

  待那人去了,雾霭中才有年轻男子走出,远远便摸了摸秀挺的鼻子,向身后半边脸戴着银质面具的妇人道:“知夏姑姑,真的挺臭呢!”

  知夏姑姑看向她的公子,神色温慈,“若得罪你,臭死也活该。”

  景知晚莞尔,“去放下来吧!小心别把他掉坑里去。”

  知夏姑姑点头,“放心,绝不让他熏到阿辞。”

  她快步奔过去,迅速打开锁,撕去封条,闪进去飞快掷出一人。

  那人被捆得跟粽子似的,但给掷出前绳索已挑开,他便能在重重落地后立时拉开捆缚自己的绳索,然后拉出塞在嘴里的破布,拖着酸麻的双腿踉跄冲到墙角,扶墙大吐,不但呕出了隔夜饭,差不多连胆汁都已呕尽,兀自腹部抽搐,满额汗水。

  景知晚走过去,已闻到他被恶臭熏了一整夜后的满身气味,不由又退了一步,才问道:“你还好吧?”

  那人蓦地转头,散乱的头发里露出俊秀发黄的脸,一双桃花眼经过一夜的臭气煎熬后黯淡了许多,又因痛苦的呕吐显出几分迷乱。

  正是传说中风流潇洒、去衙门途中都能开溜去追美貌小娘子的小贺王爷慕北湮。

  待看清景知晚,他吸了口气,扬拳便击了过去。

  景知晚淡淡扫过他击来的拳风,不见身形如何行动,竟轻松避了开去。

  慕北湮正待变招,打歪他那张云淡风清的脸,忽觉一道森冷杀气逼来,犹未觉出来自何处,脖颈上已蓦地一凉,竟被一柄雪亮的宝剑抵住。

  薄而冷的剑锋似渐融的冰水,悄无声息间要将那寒意沁到骨子里。

  慕北湮终于只能僵在那里,盯着眼前这个清弱得似乎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半晌才道:“你敢动我!”

  景知晚轻笑,“敢不敢动,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慕北湮慢慢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端……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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