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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灵鹤髓 第07章

  这时,只闻有人大呼小叫道:“这谁家的鹰养得跟画眉似的?大号的画眉吧?”

  竟是刚被阿原教训过的那个富家公子朱绘飞。

  他应该是不服平白被教训一顿,执著地追了过来,却不知为何耽搁到现在。

  阿原明知朱家是皇室宗亲,即便不得势,也不是寻常人该惹的,遂也不想跟他纠缠,懒懒道:“嗯,不招惹它,比画眉还乖……它刚啄瞎了一只野狗的眼睛。”

  阿原说得云淡风轻,朱绘飞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再看向小坏椎子般的利喙,张了张口一时居然没能说话。

  阿原得意地笑笑,举目看向朱绘飞身后,拍着小坏的手忽然顿住。

  朱绘飞身后依然有四五名奴仆簇拥,因都晓得阿原是官府中人,不太好招惹,便没有原先狗仗人势的霸气,多在和旁边那个骑于马背的年轻人说话。

  那年轻人二十出头模样,穿着一身天青色布衣,容貌清秀,眉眼淡淡,唇色微白,似有些病容,却骑着匹极高大的枣红马。

  他高踞马背之上,正居高临下地盯着阿原,嘴角蕴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弧。他的眼睛形状很好看,眸子很清,很亮,偏又意外地深而黑。——好像谷底幽泉,明明隔绝尘世,清澈无尘,偏偏处于绝崖之下,深不见底,一眼看去只剩了全然的幽黑。

  阿原并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至少她从昏迷中醒来后,便绝对不曾见过这样的眼睛。

  这般静黑如潭的眼睛,任凭哪个女子见到,都会难以忘怀。而且那眼神……竟似直直地撞到心里,令她莫名地忐忑起来。

  见阿原向她注目,那年轻人收回目光,向朱绘道:“朱兄,谢兄让我带给你的那些册子,你还要不要了?”

  他的声线清和平淡,无波无澜,只是尾音有种卷起般的微微上扬,便有些含笑调侃的意味。

  朱绘飞连声应道:“要!要!”

  他转头看向阿原,托了托下垂的肥肚子,自觉气势上来几分,才高声道:“原捕快,你给我听好了!傅……傅蔓卿是本公子看上的,便是再怎样的蒜头鼻、腊肠嘴,也不许你染指!不然砍掉你的手指头蒸了下酒!”

  阿原道:“哦,那你留着吧!记得将她娶回家去,否则你要砍的手指头一锅都蒸不完,还得劳烦我去捕你。这宗亲伤人罪,也不晓得县令大人该怎样定你的罪,想想都替咱们李大人发愁。”

  朱绘飞的肥指头戳向她,怒道:“你这是什么话?”

  阿原一笑,颊边酒涡深深,更多了几分漫不经心,“人话。”

  她撮口为哨,很悠扬的调子响起,小坏已振翅而飞,从主人头顶掠过,自在飞旋于空中;而阿原衔了根青草在口中,将翠叶儿咬得有节奏地跳跃着,已逍逍遥遥径自离去。

  §第一卷 灵鹤髓 第08章

  小鹿向朱绘飞做了个鬼脸,大笑道:“朱公子,你听不懂咩?公子说,花月楼那位傅姑娘,只要有钱,谁都能染指。你没砍完他们的手指头就该被县令老爷抓去大刑伺候啦!”

  朱绘飞怔了怔,叫骂两声,大约牵挂着那年轻人说的什么册子,到底无暇再跟阿原的小丫头计较,忙忙催促那年轻人离去。

  远远的,尚听得他在叫道:“景知晚,别盯着那个捕快了!再好看到底是个男的……”

  阿原走出一程,拈了齿间的青草在手上把玩,问向小鹿:“那个人是不是一直盯着我?”

  小鹿道:“哪个人?朱绘飞喊的那个?他好像叫景知晚……嗯,他在看小姐?我怎么觉得他一直在看我?”

  她整理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从袖里掏出一面小靶镜,对着镜子笑得龇出小虎牙。

  阿原敲了敲额,“我以前……可曾见过他?”

  “没有!”小鹿答得很快,“这么病歪歪的,小姐不会喜欢。不过……长得的确好看,就是太瘦了!”

  正说话时,只见一个小衙役飞奔过来,叫道:“原爷,可找到你了!出大案子了!”

  阿原弹开指间青草,“嗯?”

  小衙役道:“朱蚀死了!”

  “朱蚀?”阿原看向朱绘飞离开的方向,“朱绘飞的老爹?”

  小鹿便忍不住去抓头发,再抓头发,把好容易理顺的头发又抓乱了,“这家人是不是有毛病?儿子叫猪会飞,老子叫……猪屎?”

  阿原不由大笑,“呐,也许给这父子取名的人,脑子进了屎吧?”

  ***

  哪怕朱蚀真的是猪屎,他死了也算是沁河县的头等大事。

  他是当今大梁皇帝朱晃的堂弟,却不知何故得罪了皇帝,连一官半职都没捞着,只能算是平头百姓。可他到底是不折不扣的皇室宗亲,连诸皇子经过沁河,都会过来见见这位堂叔父。有这根底在,李县令自然要十万火急找回被视作心腹的阿原。

  阿原赶过去时,那个朱家那位流连风月的长子还没回来,只有朱夫人、次子朱继飞和几名管事在,跪在一边哭得涕泗横流,满屋子的凄凄惨惨戚戚。

  见阿原到来,李斐擦着额上的汗,说道:“仵作刚已验过尸,应该是服用仙丹过量,得道升天了!”

  阿原看着前方地上那具五官扭曲的尸体,抚额道:“仙丹?得道升天?”

  李斐道:“已经问过了,这两三年,朱蚀身体不怎么好,一直在服食丹药,寻求长生之道。”

  说是朱家老爷,其实朱蚀也不甚老。从尸体来看,也才五十不到的模样,比朱绘飞还要肥胖几分,腹部隆起得厉害。他的脸色发黑,面部和手足都生了不少红色疹子;双目微张,口鼻流涎,兀自留着亮闪闪的半干残液。阿原托起尸体下巴细看其口内,已见其牙龈肿烂,口疮犹存。

  阿原转头看向仵作:“我说兄弟,得道升天就是这种死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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