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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一


  成诠便很是为难,“娘娘,他是皇上吩咐跟着的,臣无权赶逐。”

  木槿道:“那你去和许从悦说,本宫讨厌他跟着,让他滚,滚得越远越好!”

  成诠踌躇,然后应道:“是!”

  木槿看他去了,这才端过案上的茶来,才啜了一口,便忙不迭吐了出来,挥动帕子苦着脸道:“怎么烫成这样?”

  明姑姑瞅着她,“这不是小茶炉里刚倒的么?”

  马车角落里设了一个极精致小巧的茶炉,烹茶斟茶都在木槿跟前,谁想她心不在焉,竟完全没注意到。

  木槿对着那小茶炉看了半晌,才道:“我道怎么怪热的,原来茶炉放在车厢里了!”

  明姑姑只得叫人搬走,却叹道:“娘娘,心静自然凉啊!”

  木槿道:“待我把那枝臭桃花痛打一顿,大约心就静了!”

  明姑姑道:“哦!那就去揍他一顿呗?”

  顾湃正骑马紧随她们马车后,耳尖听到对话,立刻虎视眈眈转向车队后的许从悦,上前殷勤请命:“娘娘若不方便,属下可以代劳!”

  木槿沮丧道:“算了,我怕那枝黑桃花被你们揍出脑花来……”

  ——无法原谅你,不愿伤害你——

  许从悦远远见到成诠,便勒住了马。

  成诠在马上一欠身,“公子!”

  许从悦问:“皇后让你过来赶我走?”

  成诠笑了笑,“皇后要末将走一回,末将只能走一回了!不过皇上的旨意,让末将一路之事多向公子请教,务必皇后安然送到蜀国。”

  皇后有命,自当从命。但皇上旨意,也不能不遵。他过来转达了皇后的话,于他便已尽到责任,许从悦听不听,则不是他的事了。

  他虽严肃,但也不是一成不变之人。纵然许从悦被废为庶民,到底还是皇家血亲。那样的大罪都能被宽宥,足以证明在皇上对他依然有着手足情分。若能立功重新取得帝后信任,再次得回封爵也不是不可能。

  私心而论,如今他所保护的,不仅有皇后,更可能有大吴未来的天子,容不得丝毫闪失。眼看刚出京就有变故,能多一个人和他共同担起这份责任来,无论如何也是件好事。

  许从悦心思玲珑,早知他言外之意,闻言苦笑了一声,说道:“只怕皇后看到我跟着,一路都不痛快。”

  成诠隐约听到些缘由,安慰道:“皇后器量宽宏,时日久了,自然不会再计较。”

  许从悦眺望着前方的马车,慢悠悠道:“她便是计较,我也要跟着。”

  他忽看向成诠,“成校尉,皇上让你护送皇后去蜀国时,有没有特别的吩咐?”

  成诠顿了顿,“有……末将会一切遵循皇上旨意而行。”

  “有嘱咐你,如果有狄人或楼小眠的人靠近她,一概杀无赦?”

  成诠面色一凛。

  许从悦笑了笑,“皇上这么嘱咐过我。他让别和皇后提起,但没说不能和你提起。我相信同样的话他应该也跟你说过。以成校尉的经验,应该早就认出外面的同党是狄人了,却故意告诉皇后,像是北方边民……”

  成诠咳嗽,“末将只是遵循皇上旨意而行。”

  许从悦追问:“皇上可曾提过向成校尉提过其中原因?”

  成诠摇头:“没有。末将也只需遵循皇上旨意即可,不需要知道更多。”

  “哦!成校尉懂狄人语言么?有没有听明白那些狄人都说了什么?”

  成诠再摇头。

  看许从悦桃花水眸闪了闪,自顾驱马向前,成诠忍不住,赶上前问道:“公子,那些狄人到底说的什么?”

  许从悦淡淡瞥他一眼,“成校尉只需遵循皇上旨意即可,需要知道更多吗?”

  “……”

  成诠默了,果然觉得自己再问极不妥当。

  许从悦已拍马行出老远,有低低的叹息轻轻荡在风里:“不知道才好啊……”

  知道了,仿佛无处不是深渊,随时随地都可能吞噬那个圆圆脸儿笑容清灵的年轻皇后。

  北方,沉沉阴霾下,厮杀仍在继续。

  多少将士丧生在狄人的屠刀下,又有多少平民挣扎于狄人的铁骑里……

  烽烟漫天,刻骨恨意随之蔓延四散……

  ——怨或恨,与木槿何干——

  成诠抱愧而返,表示没能赶走许从悦。

  木槿不悦,但想到她自己都没能赶走他,便也无法再说什么。

  真要她撒泼将那枝黑桃花臭骂一顿,再踏到脚底踩得稀烂,似乎又拉不下这个脸来。

  如黑桃花这类人,若是坏得脚底流脓,可以一剑刺死,也可以一刀斩首,却不宜横加折辱或摧残……

  木槿将之归咎于许从悦生了副艳如桃花的容貌。

  而她因为自己不够美,向来欣赏美人,对着美人满满都是不争气的怜香惜玉。

  譬如还有个楼小眠,有时说起来话比蝎子还毒,她反而会陪着小心,从不愿和他计较。

  好吧,她虽是女子,一样有男儿的侠骨柔肠,护花惜花无非天性而已……

  于是,木槿唉声叹气了两天,也便由着许从悦尾巴似的远远跟着,直至后来不声不响回归了队伍。

  当然,不敢太过靠近她。

  顾湃等人看他的神情明显的不怀好意,连以行事稳重出名的青桦都时时露出想把他暴揍一顿的狠毒。

  木槿便默不作声地将随行所带的葵瓜子全从窗外丢了出去,任由它们被车马踩入雨后泥泞里。

  许从悦远远瞧见,悄悄从怀中绣着木槿花的玉色荷包里掏出两粒瓜子仁放入口中。

  依然是天长日久后的寡淡无味,却无法再嗅得到草木的清新,只隐隐觉得出眼泪的咸涩。

  木槿这次带出的葵瓜子自然不会是他炒制的。

  但因为他的事,无论怎样的名家炮制,再鲜香美味的葵瓜子,她也厌恶了吧?

  他低叹着一夹马腹,所乘座骑重重落下马蹄,同样溅起泥泞无数,将零星露出地面葵瓜子踩踏得无影无踪。

  ——念当时风月,如今怀抱,有盈襟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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