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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八


  青桦等人原在殿外值守,眼见情形不对,早已在门口候着。如今听她居然唤自己“顾湃”、“青桦”,而不是懒洋洋拖着长声的“排骨”、“青蛙”,心中剧震,忙应道:“臣等领命!”

  二人再顾不得其他,带上几名亲卫急急奔了出去。

  木槿低叹道:“但愿……还来得及!来人,替我更换出门的衣裳!”

  明姑姑面色骤变,“娘娘,你、你正怀着龙胎呢!”

  木槿冷然道:“若龙胎的父亲出事,你以为这龙胎还保得住吗?”

  明姑姑哑然。

  匆匆更换了窄袖袄裙,木槿藏了软剑、软鞭和百宝囊,然后罩上一件宽大的石榴红绣金凤祥云大衫,将利落的装束挡住,依然一派当今皇后的尊贵沉稳气度,到铜镜前照了再无破绽,才定了定神,带着一众随侍径自去找吉太妃。

  听蔓竟未撒谎,吉太妃果然没在安福宫,却在乐寿堂颂经。听闻太妃胃口不好,连午膳都不曾好好用。

  闻得皇后过来,吉太妃领了比丘尼匆匆起身相迎时,木槿早已留心打量她神情。

  瞧在许从悦、花解语面上,又因吉太妃这一世的确坎坷,木槿虽令人监视,却早有吩咐,饮食用度一概不许人简薄半分。但吉太妃调养这许久,反似更加清瘦,连颧骨都凸了出来,独一双眼睛形状美好如花瓣,尚有几分年轻时的神采。

  见木槿过来,她虽浮笑于面,神色却更见仓皇憔悴。

  “皇后……也来颂经祈福么?”

  她陪着笑脸,“看皇后气色甚好,想来神佛护佑,龙胎安康,日后诞下皇子,必和皇上一般英姿神秀,文武双全。”

  木槿一笑,却向她身后的比丘尼道:“都出去吧,我有事儿和太妃商议呢!”

  她的声音不高,笑意温煦,却气势夺人。即便就这样随随便便地站着,亦有种风清骨峻凛不可侵的朗朗风致迢递而出,令人心生敬畏。

  比丘尼低着头连忙告退时,吉太妃面上的笑容便愈发僵硬。

  木槿从从容容向前踏出一步,笑得安闲悠然,目光却尖锐得似能一眼看到人的心底。

  半讥半嘲地,她悠悠道:“太妃,方才醉霞湖传回急信,雍王毒计被皇上破,已被人一剑穿心,暴毙当场!”

  吉太妃立时面白如纸,连唇色也褪作灰白,整个人似纸片般随风飘摇,堪堪欲堕。她失声道:“不!不会的!从悦他不会出事!”

  木槿心头已又是一沉。

  吉太妃没有辨驳雍王不可能和许思颜手足相残,却只说从悦不会出事……

  她吸了口气,笑意愈发潋滟,“他身边的人供出太妃是同谋,太妃可以异议?”

  吉太妃身子一晃坐倒在蒲团上,失神的眼睛看着木槿,摇了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从悦不可能出事,你、你骗我!”

  木槿指向身后慈眉凝视众生的佛像,笑道:“你以为你在乐寿堂求上半日,佛祖就会满足你鼓动他们手足相残的恶毒心思?”

  吉太妃脱口道:“我没有鼓动!从悦……从悦他一意孤行……”

  木槿盯住她,清荧荧的眸里隐灼幽幽烈焰,“一意孤行,明着与皇上联手,背后与慕容氏勾结,利用皇上对他的兄弟之情反戈一击,为的就是……”

  她霍地指向皇宫正殿的方向,“为的就是太极殿上的那张龙椅?好一个许从悦!好一个雍王殿下!”

  吉太妃又是绝望,又是伤心,又是惊怖,早已心神大乱,竟被她逼问得泪珠子簌簌而落,哭叫道:“不是!不是!从悦只是想和我在一处,并无心谋夺帝位,更无法心谋害皇上!”

  木槿已给气得笑起来,“太妃可真会说笑!无心谋夺帝位谋害皇上,敢情是打算抢个帝位玩玩而已?那他辛苦夺了《帝策》,也只是为了送给太妃玩玩?果然是孝子贤孙!”

  吉太妃仰起头,惊愕哭叫道:“帝……帝策?没有!没有!从悦没未夺过《帝策》!”

  木槿眉峰不由蹙起。

  明姑姑冷笑道:“太妃还做梦呢!听蔓已将太妃收藏的《帝策》呈交给皇后,你往哪里抵赖?”

  “可……可真没有……”

  吉太妃空洞着美丽的眼睛看向木槿,讷讷地说着,似欲辩解更多,却又颓丧伏于地间失声痛哭,如一枝风摧雨揉后失了芬芳的憔悴玉兰。

  木槿微有疑惑,但既诱逼她说出实情,再也无心纠缠其他事宜,居高临下地睨向她,“雍王虽无情,皇上却念旧,如今虽不打算将他尸首带回京城,却有意请太妃过去看他最后一眼。太妃打不打算去?”

  吉太妃如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慌忙道:“去,去……不过……”

  她的神色一动,绝望迷离的眼底忽浮过一丝缈茫的冀望,然后抬起头来,审慎地查看木槿的神情。

  木槿略弯了腰与她对视,淡定的笑意里蕴着胜利者的嘲弄和不屑。

  “听闻从悦断气前只说了一句,孩儿不孝,不能侍亲终老……然后看着皇宫的方向倒下,一双眼睛始终没能阖上。想想这模样也的确恐怖了些,太妃其实不去也罢!”

  “天哪——”吉太妃尖叫一声,已揪住自己头发,狠狠在地上撞着,失声哭叫道:“我去!我去!我当然要去……看我的从悦!”

  二十余年,相见不相认,更多只是隔着重重人群的闪烁注目,连听他唤一声“母妃”都是奢望……

  最后一面,为她而横死并死不瞑目的最后一面……

  她终于失态,不顾在地上磕破皮的额正汩汩渗着血,扑向木槿道:“我要见从悦!我要见从悦啊!从悦啊……天哪!”

  木槿猛地将她甩开,捏着钢针的手暗暗护住自己腹部,冷笑道:“那么,收起你的眼泪,赶紧走吧!”

  或许命运对吉太妃真的很残忍,很不公,但这绝不是许从悦背叛视他如手足兄弟的许思颜的理由。

  木槿的袖中甚至还藏着一把葵瓜子,真诚善良热情偶尔还会害羞脸红的雍王许从悦亲手炒制的葵瓜子……

  她还是不敢相信黑桃花竟能做出这样狠辣歹毒负情绝义之事。

  可惜目前已经由不得她不相信了。

  算时辰,许思颜那边若是一切顺利,早该有人过来传递消息以免她悬心;

  但她没等到许思颜的讯息,只等到了听蔓的告密,看到了这对母子深藏已久的险恶用心。

  她倒是希望许思颜真已制住了许从悦,但许思颜分明不曾防备过这位堂兄,就像她明明有心存疑窦,依然愿意和许思颜一样,信任这支曾同生共死过的可爱的黑桃花……

  示意秋水等一左一右扶住吉太妃,木槿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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