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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二


  她穿着件青绿绣金交领长袄,质地做工都极好,发髻间亦有几样珠饰煜煜生光,看着甚是华丽,颇有些大家小姐的气派。可惜她眼圈微青,脸色晦暗,原来还算精致的五官便浮着一层颓丧,莫名让她多了几分苍老憔悴。

  许思颜扫她一眼,又看向身畔的木槿,心下便甚觉奇异。

  当年为何会觉得木槿姿容平平,反将慕容依依、沈南霜等认作美人呢?

  如今慕容依依的矫情做作固然令他不快,连沈南霜都似变了个人似的,再无半分吸引人的地方。

  倒是木槿修眉大眼,肌肤胜雪,优雅清灵,端的越看越顺眼,越看越让人疼到心坎里……

  为啥?因为咱木槿耐看,乍看寻常,越看越美貌!何况情人眼里出西施呢!

  §暗尘惊,春光渐逐春风去

  沈南霜在天清寺住了一晚,可惜佛门静地也没能让她静心。

  猜着回宫后可能出现的种种状况,她几乎一夜未睡。

  待被传到瑶光宫,看到许思颜扫向她的目光,她才似活过来般眼睛一亮。

  可许思颜竟很快转向了木槿,唇边那抹令她留恋痴迷了多少年的笑意并未为她停留片刻。

  木槿身材臃肿,神色自若地浴着夫婿的爱怜目光,一双黑眸如锥,却牢牢地钉向她。

  沈南霜愈觉委屈悲愤,只得咬了牙握紧拳上前行礼。

  “臣女沈南霜,叩见皇上、皇后娘娘!方才太后有事吩咐,臣女耽搁了片刻,所以来得晚了,尚祈皇上、皇后恕罪!”

  “臣女”二字,咬得特别清晰。

  她不是庵堂里任人宰割的孤女,也不是由人呼来喝去的侍婢,而是纪叔明的义女,且深得太后信任……

  木槿浑不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倚着榻上懒懒看着她,喝道:“沈南霜,你将本宫的簪子藏到了何处,又是怎样将织布灭的口,还不从实招来?早早说了,看在纪尚书的面上,或许还可从轻发落。”

  沈南霜猜到木槿必会问昨夜之事,早已预作准备,务要将昨日与孟绯期相处的那段时间赖个干净,再不料会扯到什么簪子上面去,不觉慌乱起来,忙道:“皇后明鉴,臣女素日只在德寿宫侍奉太后,入宫后这才是第一次踏入瑶光殿,第一次面见皇后,又怎会藏起皇后的簪子?”

  木槿冷笑,“素日只在德寿宫侍奉太后?可本宫每每在御花园散步,是谁鬼鬼祟祟一再从角门里偷窥?涵元殿是皇上处理公务的禁地,从前你侍奉皇上,跟随侍奉还在情理之中;如今你侍奉太后,还不时闪在那附近,又是何居心?”

  沈南霜再没想到从前自己一举一动,竟然早已落入人家眼中,不觉眩然欲泣,泪蒙蒙的眼睛忍痛含情凝睇向许思颜。

  “臣女……臣女只是记挂皇上,不知皇上过得可好……”

  木槿便笑了起来,“这三宫六院多少女人,哪个不记挂皇上?都跑涵元殿附近晃悠,以为这大吴皇宫是集市么?本宫原念着你是从前跟过皇上的老人,三番几次不理会,谁想你竟敢昧下皇上赠予本宫的八宝金簪,还杀了织布灭口?邈”

  沈南霜连忙摇头道:“臣女记挂皇上,皇后又常与皇上一处,臣女这才留意着皇上、皇后踪迹,可素来不敢打扰,又岂敢窃取皇后的簪子?灭口之事更是一无所知……”

  她将四周一打量,又哭道:“何况织布是皇后的贴身侍卫,身手高明,瑶光宫更是高手如云,臣女虽会些武艺,到底是名弱女子罢了,怎么可能跑瑶光殿来杀人?”

  这“弱女子”说得愈发无辜了,好似根本不知道织布是在宫外遇害的……

  木槿淡淡扫她一眼,若无其事地端过茶盏喝茶。

  明姑姑已上前,啪啪左右开弓,几个耳光甩向沈南霜,冷笑道:“这时候学着哭闹抵赖了?犯贱害人的时候怎不想着会有今日!那簪子昨日皇后在太掖池边散步时还戴着,刚离开兰若轩就发现不见了,回头派人去找,几个宫人都说只你去过,还有个小太监说亲眼看你自地上捡起了一根珠光闪耀的簪子,你往哪里抵赖?只因你的太后的人,怕惊扰了太后休息,这才禀了皇后,准备今日才和你计较,不料你竟连夜出宫,想来看那簪子价值连城,打算藏到宫外哪名相好那里去?”

  木槿正噙着茶在口中,听明姑姑说到这里,眼睫不由一跳,冷眼看向沈南霜。

  沈南霜已经白了脸,膝行跪至许思颜跟前,伏地大哭道:“臣女冤枉!臣女冤枉!求皇上为臣女做主啊!”

  许思颜淡然道:“若是冤枉,朕自然为你做主。不过明姑姑的话尚未说完,且看看她到底是无故栽害你,还是有凭有据吧!”

  那边已有宫人上来,要将沈南霜扯开。

  沈南霜又惊又怕,明知木槿身边的人无不恨她入骨,慌忙抱紧许思颜的腿,哭叫道:“皇上,皇上,南霜是怎样的人,难道皇上不知?他们……他们明明串连一气要坑害于我!”

  许思颜皱眉,犹未开口说话,便觉一极高大的人影走近。

  却是顾湃铁青着脸大踏步奔至,抬脚便踹向沈南霜的臂腕。

  但听“咯”的一声,沈南霜失声惨叫,右手立时耷拉下来,痛得差点没昏死过去。

  竟是被顾湃生生踹断。

  而明姑姑声音却越发尖锐,“沈姑娘,这事儿你想抵赖却是赖不过去的!我们就担心你仗着太后宠爱将簪子送出去,早早吩咐了守卫留心提防,所以你一出门,崔校尉便通知了瑶光殿,然后亲自送了织布出宫追你……这事儿崔校尉和昨日轮值的禁卫都能作证!织布素来与人无仇无怨,既然在追踪你时遇害,不是你设计灭口又能是谁下的手?”

  宫人已将沈南霜拖到一边,再不容她接近许思颜。

  许思颜目睹往日心腹丫头痛得死去活来,哀哀求饶,倒也有些不忍。但转头看向木槿及她身边的那干人,连秋水、如烟等人都是一脸的恨毒,只得低叹一声,摇头道:“自作孽,不可活!沈南霜,趁早将昨晚之事实说了,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顾湃等人与织布朝夕相处,虽非兄弟,胜似兄弟。如今乍见他惨死,早又惊痛之极。簪子之事虽然子虚乌有,但跟踪沈南霜时出事,这女人明显脱不了干系,再加上先前害木槿小产,如今眼见她还惺惺作态向皇上求恕,真真是旧恨新仇一起涌来。

  若非想从她口中问出前后因由,只怕刚刚顾湃那一脚踹断的就是她脖颈了。

  可沈南霜焉敢说出前后因由?

  当着许思颜的面,承认她只是去私会孟绯期?

  她之所以听从孟绯期的建议,转而追随慕容太后,原便是打算利用慕容太后扳倒木槿,她便有机会回到许思颜身边了……

  那是她毕生所求,她怎能又怎敢让许思颜知道她和孟绯期的事!

  心头的恐惧顷刻间压过了臂腕上的疼痛,她的哭声不觉凄厉,“皇上,南霜当真不曾加害织布,为何皇上偏不肯信呢?臣女真的是奉太后懿旨前去天清寺取福寿图……天清寺的比丘尼和德寿宫的人都可以证明……皇上,信我,信我啊!南霜对皇上一片赤诚真心天地可鉴!”

  众人听得恶寒,独木槿黑眸一眯,若嘲若讽地看向许思颜。

  明姑姑忍不住又两脚踹了上去,怒道:“贱人,贱人,还天地可鉴!天地可鉴你的贱!你待皇上真心就可以不择手段,害了皇上失了他第一个孩子?”

  许思颜抚额,侧头向木槿道:“此事交由明姑姑细细察问便好。木槿你坐得也太久了,朕陪你出去走走,松散松散筋骨可好?”

  所谓见面三分情,木槿亦知许思颜性情中人,着实有几分念旧心软。不若先和许思颜离开,沈氏没了指望,只怕招供得还快些。何况织布之死和沈氏之贱着实让她心头发堵,宁可先出去透口气,由着明姑姑等设法审讯去。

  正待起身先离去时,宫外忽有人急急通禀道:“太后驾到!”

  木槿不觉挑眉,清泠泠的眸子迅速扫过沈南霜。

  虽然沈南霜千方百计依附上了太后,可她原来毕竟是许思颜的人。

  木槿不觉得凭她这几个月的殷勤侍奉,就能让太后彻头彻脑地相信她,并愿意为她与早已心生隔阂的养子进一步产生矛盾。

  但太后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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