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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二


  许思颜摇头,“我明知有阴谋却不曾第一时间赶回相助,她知道了只怕又会不悦。——当时对她和她那个五哥的确有些疑心,原也想看看她的态度。说来我也有不是,此事还是不提的好。”

  他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幽亮黑眸里已有明珠般温柔润洁的光辉潋滟闪动。

  而他这些话分明是兄弟间极私密无间的言语了。

  许从悦看他良久,方轻笑道:“从小到大,臣便未见皇上如此患得患失过。这是……一头栽进去了?”

  §瑶宫春,琴瑟和鸣声声情

  许思颜不觉面庞微微泛红,再咳了一声,拍了拍许从悦肩膀道:“从悦哥哥,你虽比我大了两岁,但这滋味只怕你还未尝过吧?瞧你对那个花解语淡淡的,难道当年也只是一时兴起?日后若遇到真正心仪的女子,一定告诉我。不拘门户如何,家世如何,我必定全力支持!”

  因亲耳听慕容琅说过喜欢许从悦,近日他又留心打探观察,觉出慕容琅的确有几分真心;论及其人品,倒也勉强配得过许从悦。

  可许从悦明知新帝忌惮慕容家势大,便是心中有意,大约也会犹豫不前,故而许思颜会有此暗示。

  ——至于萧以靖提亲,本便是许思颜授意,寻个借口推托也不是什么难事。

  许从悦明知此理,红了脸再不肯接他话头。踌踌片刻,他方问道:“臣今日送亲手炒的瓜子给皇后,是不是太唐突了?皇上传臣过来时,臣还真怕皇上有所误会呢!”

  许思颜笑道:“她和你共过生死,何况又是一家人,原比旁人亲近些。若你偷偷摸摸送来,我也许会犯疑;可你明知我这时候下朝,还光明正大派人送来,半点不曾避我眼目。若这样我还误会,当真是给醋汁儿浸迷糊了!”

  许从悦叹道:“皇上英明!臣的确只是感激当日皇后危急关头不离不弃的仗义,当真……英风侠慨,颇有男儿之风!”

  “男儿之风!”听得这评价,许思颜禁不住笑出声来,“看来我这皇后,模样儿长得着实很安全!”

  许从悦微笑,“娶妻当娶贤。母仪天下只需有才识,有气度,容貌原不重要。”

  许思颜连声道:“说的是,说的是!”

  木槿的好处,他一人领略着就好,原也没必要说给旁人听。

  二人又就京内外的事宜商议片刻,许从悦这才告辞离去,却故意松散衣襟,歪了玉冠,只作遭痛斥切责后狼狈万分的模样。

  远远离了涵元殿,离了那些窥探的目光,他才扫过四周,唤过身边的心腹随侍,“去,给我把纤羽找回来!”

  他明明叫纤羽寻机将葵瓜子暗中带给木槿,她怎敢擅自做主,特地挑了皇上刚下朝的时辰,当了许多人的面将葵瓜子呈上,还刻意地说起雍王在这瓜子上何等费心?

  这纤羽……恐怕不怀好意。

  许从悦忍不住又抬起头,看向瑶光殿的方向。

  艳丽的眉眼蓦地柔软,潋滟如一池阳光下随风微漾的春水。

  ——比海水更深的,是人心——

  许从悦离去,王达敛袖踏入殿中,低低禀道:“回皇上,果有宫人立刻前来打探消息。奴婢叫人监视着,发现他即刻遣了他徒弟去德寿宫。”

  “德寿宫……”

  许思颜低叹,以手支额,眉眼微倦。

  王达道:“咱们在德寿宫的人还未有消息传出。但之前曾传来话,说临邛王妃昨天又进宫了,去素沁阁见慕容才人,又哭着去找太后,求太后想法将慕容才人放出冷宫。”

  许思颜半阖的眸子闪了闪,“太后拒绝了?”

  王达道:“太后斥责了王妃,认为慕容才人咎由自取,又说慕容才人这性情就像王妃,头发长,见识短,方坏了她的大事,害人害己。”

  许思颜将那话在心头掂了掂,低低叹道:“这就是朕的母后,朕那尊贵慈爱的母后!她想成就的大事,是皇后,是朕,还是这大吴的天下?”

  王达不敢回答。

  许思颜又问:“李随呢?该来了吧?”

  王达忙道:“李公公带着谢将军早就在候着了!”

  “传!”

  王达躬身而退。

  片刻后,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太监与一青年将领大踏步行了进来。

  当先的正是嘉文帝生前的心腹大太监李随。

  许知言逝去,李随本要自请前去守陵,许思颜因他年老,再不忍让他在冷清清的山陵里终老,遂执意将他留于宫中,令以往跟他的小太监妥为照料。

  李随一世忠诚,却也不肯闲着,虽是年迈,依然各处帮忙照看。他侍奉过两代帝王,至许思颜这一辈,帝后二人都对他另眼相待,宫中上下更是无人不敬。

  此时,他努力挺直着半驼的背步入,仿佛没有看到满地的花瓶碎片,径要上前行礼。

  许思颜已立起身来,亲自去挽起他,和声道:“公公免礼。”

  又转头向那青年将领道:“韶渊,坐吧!”

  这谢韶渊亦是名将之后,许思颜当太子时便已结下深交,正是如今许思颜倚重的武将之一。这两年他领兵驻于青州,极少回京,若非要事,也不会突然出现于深宫。

  谢韶渊坐了,扫向地间狼藉,便道:“听闻皇后大喜,不知宫中还有何事令皇上不悦?臣虽不才,愿效犬马之劳,为皇上分忧!”

  许思颜轻笑,“朕所忧之事向来不少,一桩桩来吧!听李公公说,你一直在帮他查楼相的事,都查到了什么!”

  谢韶渊皱眉,低声道:“先帝所疑甚有道理。论起楼相出身,的确有些古怪。”

  “什么古怪?”

  谢韶渊答道:“楼相在八岁那年,以故人之子的身份被一个叫郑仓的人带到楚相家,才楚相收为义子,亲自教养成人。楚相的那位故人名唤楼渭生,曾任青州卫指挥使,因缘际合救过楚相,二人交谊匪浅。后因受豫王谋反案牵连告老还乡,第二年便病逝于肃城老家。续娶的夫人年纪尚轻,不容于夫家两名成年继子,被迫改嫁。她所生的幼子楼小眠不堪兄嫂凌虐,离家出走,不久后便出现在楚相家。”

  许思颜沉吟,“这中间……有人做了手脚?楚瑜辞官时朕尚年幼,对他没有太深印象。但听闻这位老相手段心机远非常人可比,大约没那么好蒙骗。”

  谢韶渊道:“郑仓自称受过楼指挥使大恩,方才千里送小公子到楚相那里求助,并且随身携有楼指挥使生前一枚玉玦和镌刻有小公子生辰八字的金锁作为凭据。楚相曾派人向已经改嫁的楼夫人证实过,那些正是小公子之物。楼夫人听闻小公子流落在外伤了身子,甚至亲笔写了书信,求楚相代为照料幼子。此事看起来遂无懈可击。但臣细细打探过,楼夫人并未再见过小公子,便是五年前楼夫人去世,楼小眠都未曾前去致悼。他的两名长兄闻得他当了京官后,曾几度派人找他试图和好,都被他拒绝。他从八岁离开肃城后再也没有回去过,连当官后都不曾回乡祭祖。”

  “这倒不奇。小眠性格本就孤僻骄傲,既被那个家逐出,不论贫贱富贵,都不会再为难自己再去认这些薄情寡义的亲友。母亲又是改嫁的。倒是连祖坟都不祭,着实离经叛道了些。”

  “还有一事。楼指挥使生前亲友部属里并没有叫郑仓的,他的家人也从未听说过这一人物。而二十余年前,江北余春山倒是有个叫作仓真的大盗,带了一群身手高强的匪徒占山为王,却在郑仓出现在楚家那年平空消失。”

  “仓真……郑仓!怎会那么巧,想起这个消失那么多年的大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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